马车又行驶了半天,温初等人终于到了边境。见到面前的场景时,温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太凄惨了,恍若人间炼狱。处处都是躬着身子咳血的人,他们拖着残破的身躯,苟延残喘地倒在路边,个个都瘦成了皮包骨头。见到有人来了,他们没精打采地抬头看一眼。发觉是一队穿着怪异服装的人,他们也提不起什么兴致,而是继续找个看起来暖和点的地方,裹紧自己破烂的衣裳,大口大口地吐血。看到这种场景,温初心里已经有数了。这就是黑死病。这些人都是村民,温初皱了皱眉头,也不想看他们在这等死,可她现在最关键的是去边境稳定形势,也无法留在这里做什么。她顿了顿,去车厢里拿药,将那小药片发给他们,随后才说:“你们吃了吧,可以咳得不那么厉害。”
那些人抬头看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药片吃进了嘴里。反正他们也都半死不活了,不管这是治病的药,还是致命的毒药,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了。要是真能治病,那皆大欢喜。要是会把他们都毒死,那更好,省得忍受痛苦了。温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随后拿出酒精,将自己全身上下都喷了一遍,确认消毒后,才重新回到了队伍里。隔着口罩,方山也能闻清楚她身上的味道:“这是烈酒?”
温初点头:“比你们喝的烈酒要烈很多,人不可以直接喝,但用来消毒是最好不过的了。”
说到这里,温初顿了顿,怕他们不了解消毒的意思,于是浅浅地解释了一句:“就是将这些传染病的源头杀死。”
方山虽然听不懂,但依旧点了点头。他一边往军队去,一边忍不住思索道:温初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身上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甚至这些东西,他们闻所未闻?这念头在心中转了一个来回,方便想通了。不管温初是什么人,至少现在来说,温初做的事都是好事。这就足够了。走到军队驻扎的地方时,温初满脑子都是刚刚那群可怜的村民。看他们那样子,原本便生活得不尽如意,这场大病压过来,估计连药都吃不起了。要是她不做点什么,这些人就都死了。一想到这,温初心里沉闷极了。片刻后,她抬头看着方山:“外面村子里的那些村民……”方山听到这话,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这个等到军营里看看还有哪些将士未曾染上瘟疫,若是人手足够的话,倒可以去管一管他们。”
“要是人手不够的话……”方山沉默了一会,才轻声地说,“我也无能为力,我不能把他们都接到军营里来,万一有敌人混进来的细作,后果我无力承担。”
听到这话,温初轻轻的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自己刚刚的提议,实在是太难为方山了。见她没有继续揪着这话茬说,方山也松了一口气。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关口。方山将信物递了过去,守门士兵便给方山敬了个礼,随后轻声说道:“骠骑将军,请进吧。”
方山嗯了一声,带着温初走了进去。另一边,萧叙白将自己手中最后一包退烧药融在水中,喂给已经病入膏肓的老将军。老将军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好不容易将药咽进去,就又开始呕吐,药还没在身体中发挥作用,便被他吐了出来。萧叙白睫毛微微颤了颤,抬头看了一眼远方,那是温初所在的方向。萧叙白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怕是已经感染了鼠疫,而这次的鼠疫来势汹汹,就连军队中的郎中都没什么办法。萧叙白甚至绝望的想着,他估计回不去了。幸好走之前和初初定下了个一年之约,要是他回不去,初初也好改嫁不是?他摇了摇头,赶紧将老将军吐出来的污秽之物给收拾了,随后又烧了一壶热水,仔仔细细地洗干净了自己的手。老将军咳嗽着,眼里的绝望之意十分浓郁:“你……是姓萧吧?”
萧叙白顿了顿,轻轻地嗯了一声,老将军听到这话,勾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你来这军营,也是为了那东西吧……”他说到这里,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个玉佩,萧叙白定睛看过去,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玉佩,分明是一块虎符!心脏顿时跳动了两下,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将军,老将军轻轻地说:“老夫都已经到这种境地了,你还寸步不离地照顾,足以说明你一番赤诚之心。”
说罢,他顿了顿:“既然你想要这东西,那给你就是了。”
只是,不知道,这东西还能不能发挥出原本的作用。老将军又咳了两声,一口鲜血呕出,他看着那浓稠的鲜血,微微摇了摇头。想他堂堂大将军,上阵杀敌眼都不眨一下,就是被人一刀捅烂了肚子,都能举着大刀再将敌人的头颅砍下来。他那时候都不绝望,可在这疫病面前,他打心眼里绝望。该怎么办?这得死多少人?要是他们都死了,这边境谁来守?要是守不住,敌国破了这边境,一路杀到京城去,这国是不是就得易主了?老将军不敢想,他只哀叹,叹自己无能为力。若是这场疫病真的能结束,那他这一直中立的老东西,站一次队又何妨?且不论别的,老将军看得出来,萧叙白已经没有药了,可依旧将最后一包给了他,这等人,能是什么坏人?天下有他,说不准才是好事啊……这念头刚刚落下,门外便传来了一阵躁乱的声音,老将军抬头看去,一边用力地咳嗽着,一边大声说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很快,帘子就被人掀开了,他定睛看去,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士兵跪在地上嚎哭:“老将军,镖骑将军他……他带着药来了!”
老将军顿时瞪圆了眼睛:“糊涂啊!这一病都已经这么严重了,镖骑将军还来作甚?”
若是来了,岂不是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