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家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指着那一样样起收纳作用的东西给他看:“箩筐,背篓,篮子,木箱……他们所有的家当都放在里边,一旦有水患,担上就可以跑路。”
“……”这得是吃过多少亏才在平时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沈怀信看着这真正称得上家徒四壁的山洞久久无言,让其他人留下,带上县丞几人走遍每一户。乔雅南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就近搬出来三张小几,一张请吕先生坐了,一张强行扶着诚惶诚恐的三老坐下,自己坐到了三老斜对面。将一直拿在手里的纸笔放在腿上,她找回了曾经的感觉。“长者您别紧张,我官儿还没您大,就是个小里长,不信您问问那几位里长,我们见过的。”
女里长的大名还没有传到外地去,但是在常信县这个范围内已经非常有名了,三老自也是知道的,不用她自报家门,看到她和县太爷关系不一般就知道了她是谁,哪里还用得着验证。虽然不敢怠慢,但里长的身份到底是没那么大的压迫感,三老长叹了口气,道:“桂花里是好地方,好地方啊!”
“平凤乡本也是好地方,只是水患无情,生生把这里给毁了。”
平凤乡啊,三老鼻子一酸,好久未从外人口中听到过这个称呼了,就是他们自己,也是烂泥乡烂泥乡的喊。吕晓春看向乔雅南,她并不如平时那般注意仪态,弯着背微微向前倾身,这是一副愿意倾听的姿态。“我小的时候平凤乡就已经是烂泥乡了,听爹娘说以前的平凤乡因为靠着河,土地比别的地方都肥沃,每年的收成都要比别的乡高上一成,那时候世道乱着,我们就靠着私藏下这一成的粮食吊着命,听我爹娘说,那会我们这里饿死的人是最少的。”
说起过往,三老浑浊的眼神中透出向往,在他心里,他只听过没感受过的平凤乡,是没有兵祸的现在也比不得的。“那会多少人愿意嫁到我们平凤乡来啊!哪像现在,没人愿意把姑娘嫁进来,也嫌弃我们这的姑娘身后一大家子累赘,打光棍的越来越多了。”
当逼到极致,礼法也就不在眼里了,真到那时候,不知会是一场怎样的灾难,万幸怀信去年淹了这里后心里一直记挂着。老天爷有时候也是开眼的。三老眼角余光瞥着她,见她脸露同情之色,正欲再接再厉,就听得她道:“长者有想过以后吗?”
三老摇头苦笑:“我们哪有什么以后,每年都只盼着今年大水不要太大,只淹掉一半农田我们都还有活路,再像去年那样淹一回,我们真就活不下去了。”
看着走回来的人,三老起身不敢再说话。“去年平凤乡被淹是因为我。”
沈怀信听到了最后一句,走过来道:“当时我对常信县了解有限,为保住县城,听他们说了平凤乡的过往便理所当然的再让你们承受了一次,是我对不住大家。”
沈怀信弯腰作揖。三老吓得跪倒在地,直呼不敢。沈怀信将人搀起来,问:“此地是哪一里的百姓?”
“回大人,是上粟里。”
“正好里长都在这里,领我去你们那里看看。”
沈怀信看向战战兢兢的几个里长:“记着,本官要看的是眼下所见这样的地方。”
“是。”
留下身体孱弱的三老,一众人去另外四里转了一大圈。烂泥乡在地图上是一长条,这一长条还全在河边,一旦决堤,一乡五里谁也跑不了,真真是难兄难弟了。多年以来,他们互相帮衬,互相扶持,互相结亲,转来转去基本都是亲戚,正因如此,他们乡的关系比之其他乡要紧密许多,遇着事时更是齐心。就如眼下,就算提心吊胆,也没一个人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