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话就好像一只毫不留情的大手将德妃多年掩盖所有的那一块布给揭开,明亮似镜子一般的眼眸紧盯着她将她如今那被揭开的东西无处遁逃。看着皇后眼眸里的自己,德妃不得不去面对这么多年逃避的事实。正如皇后所言,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皇上,只是……她不愿。虽说当年二皇子死后她率先怀疑的是柳妃,可细思之下和发现种种后她的目标就锁定在了皇后上身,但最后皇上所做的一切都引起了她的怀疑,可她却一分一毫都没有往深处去想。她不愿,不想,甚至不希望得到结果,即使她开始疏离皇上,可到底那份情还是在心里挥之不去,可恨意之下她又无法放弃,久而久之,即使知晓其中或许有隐情她却还是把所有的恨归咎在了皇后身上。这么多年下来,谎话每天重复都会让人觉得是真的了,何况是仇恨之下的驱使,让她如了皇上的愿望,恨透了皇后,暗地里制衡着皇后和柳妃,让这后宫,让这皇权稳定了多年。她其实心里这么多年下来很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到最后都不愿意承认,她问皇后,实际上就是要一个答案,一个与自己掩盖的事不同的答案,来宽慰自己没有错,没有欺骗自己。可结果往往是真实的,皇后揭开了一切,揭开了她多年的自欺欺人,她无法再逃避,也无法再欺骗自己,这个答案,过了十多年,最终还是落下了实锤。她骗了自己,像一个傻子一样,无比的可悲,可却也无比庆幸。“可悲,也可幸,感谢你到最后没有骗我。”
醒悟过来的德妃眼眸之中没有任何一丝迷茫了,看着皇后眼中皆是感激,感激她最后的善良,把她拉了出来,也让她最后落下了一直落不下去的决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当我还你的,随后再还你一命,你我也算互不相欠了。”
皇后柔然一笑,两人之间仿若多年的好友,可这话却又是那般决然。德妃没有回话,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明白的站起身来,转身往屏风外去。虽说没有出门而去,但也算给皇后和苏子衿留下了单独的空间,对此皇后到也感激。她与德妃之间若没有皇上或许真能成为挚友,和苏子衿也是,只可惜,一切都没有可能了。“郡主,到你了,问吧。”
“娘娘,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要杀了四皇子。你杀了太后,我可以说是恨透了你的狠心,可我也能明白,在这后宫之中没有所为的亲情和可怜,只有利用和扳倒,你利用太后的死扳倒了柳妃,这情有可原,为了生存,为了四皇子。可我无法理解你为何能狠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步一步的走向死亡,你明明可以救下他,明明可以助他顺理成章登位,他成皇上,你为太后,就算我与太子布下了局最后也奈何不了你一分。而你却偏偏走这一条危机四伏的路,最后落得这样的败局,到底是为了什么?那皇位真就那么能让人泯灭人性?”
同样是为人母的,苏子衿直到现在都无法理解,无法相信皇后为了皇位真的能这样狠心的将自己养育了二十年的亲生儿子送上死路,那可是自己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呀,当初仅仅只是看过一眼的她如今想起自己的孩子来都是锥心的疼,她怎么能这么狠心?那皇位,那权利真的就敌得过多年的母子之情吗?“郡主,本宫在你心中真就有这般心如蛇蝎吗?”
看着苏子衿眼眸里的那毫不掩饰的鄙夷,皇后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哀伤的神色,水雾渐起,抬起头看着头顶屋檐上的雕龙画凤,似叹道:“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人是一出生就铁石心肠,也没有哪一个母亲能彻底狠心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的。”
“既然你狠不下心,为何要这么做?”
“我若说我是逼于无奈,你信吗?”
皇后收回头来,眼中皆是苦涩无奈的,似一个无助的孩子,在黑暗里,无可奈何。若是化作旁人,苏子衿或许会将那个信字脱口而出,可眼前的是皇后,是那个口腹蜜剑,心计狡诈,城府颇深,演技了得的皇后,她说不出那个字来。对于苏子衿眼里的警觉和怀疑,皇后并不在意,只是嘴角的苦笑更深一分,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捡棋子似自语一般道:“四十多年前,南疆将许多美艳的女子送往各国做奸细。太后,我母亲是一对姐妹,太后入选进宫,担起了国家大任,我的母亲成了人人艳羡的王夫人。母亲和我父亲两情相悦,生活也一直琴瑟和鸣,我的小时生活真的很幸福,我以为会这么一直在父母的庇佑下幸福下去,日后嫁一个和父亲的好男子。可惜,我的当初的想法到底是幼稚的,母亲因为违背了南疆的命令,最后死了,父亲性情大变,我一夕之间变得孤零零的了。好在,太后还在,也就是我的姨母,郡主应该早就知晓了吧。姨母和我的母亲有几分相似,没有了母亲的我很依赖她,可她对我总是冷冰冰的,只是像培育一个工具一样培育我,告诉我,日后我是要成为皇后的人。我从未想过要做皇后,我只想有一个平淡的生活,可那个时候没有人会允许我这么做,姨母,王家,没有谁允许,而我的父亲也不再管事,整个王家由姨母把握,由不得我反抗。随着渐渐长大,我开始明白皇后是什么,我要做的是什么,我开始厌恶,可却没有任何权利,一旦我不愿姨母就会出现,带着我父亲,我一次又一次的只能妥协。不过少女总归是有情窦初开的时候,皇上是天底下最有权利的男人,自然会心生憧憬,我也向往过,也许皇上是和我父亲一样的人,会像我父亲对我母亲一样对我,然而这样的等待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只因为太后还未将原来的太后和皇上当时的正妃斗下去,我只能等待。渐渐的,我成了所有人口中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成了一个笑话,走到哪儿都被人指着脊梁骨,可府里的人却一遍一遍的告诉我你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是皇后。可对于我来说,这个皇后之位已经成了一个牢笼,根本就不尊贵,甚至一文不值,坐在这儿,还不如坐在残破的农庄里。”
皇后环视四周,眼中全是发自内心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