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好像突然变的潮湿闷热起来,我腿上不过血,胸口出气也很吃力,那畜生还在顺着我的小腿往上爬,我感觉到它滑腻腻的身子已经到了我的大腿根,信子带出来的阴风吹到了我握着砍刀的手上。不能再等了!就在这畜生的身子眼看就要盘到胯上的时候,我举起手中的砍刀,凭着感觉一刀砍下去,叮的一声黑暗中竟然冒起了火星子。“八斗!”
“斗儿哥!”
可能是刚才突然蹦出来的火星子让大家看清楚了我的处境,张树、驹子、大炮还有其他的兄弟们都惊叫出声。他奶奶的。我身上又涌出来了十三年前的那股子狠劲儿,那时候我是为逃生,眼下我是为了保住我这些兄弟们的命。不等大家靠近,我再次举起了手中的砍刀,不管不顾的劈头往下砍,预料中的火星子没再出现,我腿上一松,顿时就恢复了自由。“张树,点灯!”
我喊了一嗓子,声音里有我自己都没觉察到的紧张。张树应该也是感觉到了,因为很快,墓道中就重新亮了起来,虽然还是惨白的光,但跟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比起来,还是让人觉得安心。“啊,大锤!”
驹子突然惊叫了一声,嗓音很细,像是九一八拉响的防空警报,尖锐的有些刺耳。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往下看,周身的血液瞬间就凝固了。几个小时前还坐在炕头儿上啃苞米棒子的大锤,此时像滩烂泥似的蜷缩在我的脚下,后背上五六道深可见骨、翻着皮肉的口子。我手中的砍刀,滴答滴答的往下滴着血。“大锤!”
一道黑影嚎叫着扑上来,是景文。我们这群人里唯一一个高中毕业的,驹子愿意管他叫秀才。他个子最小,全身上下没一块多余的肉,跟景文走的最近不是别人,就是此时倒在我脚下的大锤。我身子僵在原地,动弹不得,那个老头儿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嘿嘿的看着我奸笑。他妈的,就是这个老畜生下的套儿。我只觉得脑门子上突突的往外冒火苗儿,满脑子都是那个老头儿的大白牙花子,还有大锤后背上的血口子。我杀了这老畜生!手里的砍刀还有没滴干净的血,我刘八斗的刀竟然要了自己兄弟的命,这比杀了我还难受。我疯了似的提刀往前走,耳边呼呼作响。哇哈哈哈哈,那老头儿挑衅的看着我笑,声音像是半夜坟地里的夜猫子,带着一股的邪性儿。我刀落下,那老头儿转眼没了踪影儿。一眨眼,老头儿又坐回了原处。一双枯瘦如柴的手从袍子里伸出来,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白面袋子似脸拉的老长,鲜血顺着嘴丫子往下淌。我再砍,还是没影儿。不知道砍了多少刀,直到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干一样。后腰突然被抱住,他妈的老畜生,我反手就要砍下去。“八斗!”
张树的声音!我心神一凛,耳边的呼呼声渐渐变小,黑衣裳老头儿也从面前消失了,眼前是张树苍白的脸。“那老畜生呢?”
虽然醒过神儿来,但我还是忘不了那老畜生的事儿,没他,大锤怎么能好端端的就送了命,而且还是死在我的刀下。张树没回我的话,而是盯着我的脸,眼神古怪,半晌没说话。“我问你呢,那个老畜生呢?”
如果眼下要是有面镜子,我估计镜子里的我肯定阴沉的吓人。原先搂住我腰的一双胳膊迟疑的动了动,我低头,骨节儿粗大,手背上还有个别扭的‘忍’字刺青,是大炮的手。“斗儿哥,你是不是中邪了啊?”
大炮见我安静下来,这才敢松开手,但是一脸的忧心,比昨天夜里给我送信儿时候的脸色还难看。我没理大炮,径直走到大锤的尸体前面,景文抱着大锤的尸体,土黄色的军大衣上全是血迹,血呼啦啦的看着吓人。这是我兄弟的血。噗通一声。我刘八斗没跪过天、没跪过地,现在却给我兄弟跪下来了。大锤虽然贪吃,但对我惟命是从,每次有事儿都是冲在前面,我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大锤会死在我的手上。“大锤,斗儿哥给你磕头赔罪了!”
我不管大炮和驹子的阻拦,恭恭敬敬的对着大锤的尸体磕了三个响头。大锤此刻脸朝上,看起来和睡着了似的,嘴角还挂着点蛋黄嘎巴,只是,他的身下鲜血成河,刺激着我的眼睛和内心。“景文兄弟,斗儿哥对不起你!”
我给大锤磕完头,又给景文赔了个不是,景文和大锤之间的关系有点不同寻常,大家明里不说,暗里却都明白是咋回事。我知道对于这密道中的其他人来说,大锤不过是个兄弟,难过归难过,日子还是照过不误,但对景文而言,却是塌了半边天。景文抱着大锤的尸体,一双眼睛空洞无神,我只道他是受不了打击才会如此的。可就在我起身的刹那,景文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怪笑,有多怪,就好像是那个……黑袍老头儿。我心中咯噔一下。这景文不会是被那黑袍老头儿上身了吧?“桀桀桀桀……”。景文露出一口小黄牙,粉红色的牙床子清晰可见,确是与之前那老头儿七八分像。“八斗,快让开!”
一直没说话的张树突然将我拉了起来,我膝盖上沾满了大锤的血,鲜血透过羊毛裤渗到皮肤上。我的身子刚离地,景文就一下子蹿起来,动作快的好像只东北花雕,眨眼间就欺到了我的面前。景文身子瘦弱,也不懂什么功夫,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但是景文是我的兄弟,不是敌人,我不可能下的去手。就在我迟疑的这一时半刻,景文的双手已经掐住了我的脖子,他双腿盘在我的腰上,我不敢用力,但是瘦小枯干的景文不知道怎么突然手劲儿变的这么大,我眼看着就要喘不过气儿来。“斗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