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事生非
百乐门里歌舞升平，舞池中央里的美人摇曳生姿歌声妩媚悠长。 似乎从来没有任何人因这世间纷扰所困，可分明我们所有人都深陷其中。 今日的慈善晚会是由沈老爷出资上海慈善协会吴副会长和秦若卿筹办的，名义上是为涂湾孤儿院的创办募集资金，实际上则是各家权贵的交往联合，来的都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慈善晚会主要是由沈家捐出十件藏品，再由今日参加会议的权贵名媛各自捐出一件珍宝，随后这些藏品一起进行拍卖，价高则得，最后获得的善款奖全部捐给上海慈善会。 沈老爷捐赠的十件藏品分别是宋钧窑月白釉，青花爱梅瓶，北宋汝窑盘，山淀赏春图，丝镶宝石簪，凤尾梅花玉金簪，金镶宝石帽顶，金钑花钏，缀珠宝金耳环和清珐琅彩墨竹碗。棉纱大王兼商会会长荣世权捐赠了一尊战国镶嵌几何纹敦，秦若卿捐赠了一支镂空香瓜簪，代萧毅捐赠了一尊颔首玉龙，郝天宇携沈四捐赠了一副《烟江叠柳图》，棉纱大王兼商会会长荣世权捐赠了一副《清罗花卉图》等等...大家拿出自己珍藏再参与今天的竞拍最后的善款再交由上海慈善协会去普渡众人。其实无非，一场交易。谁想要巴结你，就巴巴地将你所捐赠的物件高价拍走，收藏或者原路返回，大家早就心照不宣。 秦若卿看中了凤尾梅花玉金簪，于是宋离帮着她竞拍。 无独有偶，沈四似乎也对此格外钟情，宋离每次出价，沈四都要高出一倍竞拍。宋离耐着性子出价，沈四很快就绷不住了，她看重的东西竟然有人抢，而且还是宋离，以至于她为了争一口气竟拍出了天价。沈老爷的凛冽眼神像刀子一样杀了过来，可沈四浑然不知，她全然沉浸在获胜的喜悦当中。可是，如此鲁莽行事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真是难成气候。沈老爷下意识去看郝天宇，见他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才松了一口气。 也是，无非是小女儿心性，骄纵一点也无所谓。为了表达歉意，沈老爷同样以高价拍下了秦若卿的镂空香瓜簪，而萧毅的一尊颔首玉龙则是归了棉纱大王兼商会会长荣世权。 整个宴会上，最夺目的当然是风姿卓越的沈四，她属于动人心魄的美丽，也是沈家最拿得出手的一张王牌。起初，沈老爷看上的是萧毅，奈何他早已与秦家定有婚约。而除去萧毅外，当下这群年轻翘楚就数郝天宇最为出色了。也算是互相成全，他借他的势，他用他的财，谁都算不上清白。 一场交易结束后，便是松弛的舞会了。 第一曲自然是由今日的金童玉女展开。 沈四挽着郝天宇的胳膊滑入舞池开启了今晚的第一只舞，郎才女貌甚是登对，一时之间羡煞旁人。沈四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而舞蹈更是一绝。郝天宇出国留过学，接受着最先进开放式的教育，各种舞蹈自是手到擒来。 秦若卿看着宋离，宋离安静乖巧地吃着点心，她躲避着长姐的目光，以前，她总是逃避面对郝天宇，多少次都是让长姐挡了回去的，可这次，她竟然主动陪同秦若卿参加舞会。秦若卿深知宋离的本性，她最讨厌这种商场应酬，与其参与这种舞会，宋离更宁愿在孤儿院陪孩子们玩闹。她看不透宋离要干些什么，却总是纵容着宋离去做任何事，她知道宋离的秉性脾气，所以也不担心她真的闯出什么祸事来，甚至，哪怕她闯了天大的祸事又如何，沈四有沈家做后盾，宋离自然有秦家和萧家作为底牌。 一曲毕，众人才纷纷涌入舞池，警察厅的赵局长邀请了秦若卿，周墨带着顾漫，宋会长又邀请了沈四续上第二只舞。荣世权也邀请了一直跟在秦若卿身后的宋离。 正在宋离准备答应的时候，郝天宇突然起身走了过来，站在宋离面前竟然也向她伸出了手。 “宋小姐，不知道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跳一支舞。”他的用意非常明显，你既然想要借我的肩膀，那我就蹲下来给你踩。 他全然不顾周围人的非议。 “郝先生，您这样我就为难了，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的，荣先生，请。”
宋离将手搭在了荣世权的肩膀上，专注而缓慢地跳着。其实，她不会跳舞，她一向不擅长交际，这也是前一天晚上万小四给她恶补的交际舞蹈，倒是怎么都比不上沈四的天赋的。荣世权儒雅大方，也格外温柔，他笑着说，“多谢你，成全了我。”
阿离笑了笑，说道，“怕是只有您不嫌弃我这笨拙的脚步了。”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时间还长。”
郝天宇看着他们的软言侬语觉得格外刺眼，一杯酒饮尽，这个时候，吴副会长的小女儿吴秀雅却走到了他身旁，邀请他跳一曲。郝天宇嘴角上扬，这是一个好的时机。他很快携她步入舞池，步伐却围绕到了宋离身旁。宋离不擅长跳舞，有些亦步亦趋，舞池中的人来人往总是有些冲撞，吴秀雅突然撞到了宋离，借着扶人的功夫，郝天宇轻而易举地同荣世权交换了舞伴。他将宋离紧紧带入怀里，向荣世权点了点头，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跳着。宋离想要离开，却无从挣脱，他的手握得极紧，甚至有些弄疼了她。 他看着她皱眉却有些畅快，附在宋离的耳边亲昵地说道，“是该有个先来后到的。只是到底谁先谁后，你我都清楚。”
宋离正想要反驳，突然感觉一阵冷光，当她瞧见是沈四的眼光杀过来的时候，她突然换了一副面孔，她的双手突然紧紧环绕住郝天宇的腰侧，靠在他的肩膀上温柔地笑着。那一刻，郝天宇似乎像石化了一样楞了几秒，他有太久太久没有见过如此的宋离了，他们分开以后，她就像满身长满了刺一样，看见他不是如临大敌就是满怀恨意。没想到，成为她报复的棋子，此时此刻，他却感到满心欢喜。她什么都没说，又或者，她什么都不愿意说。
瞧见了沈四的暴躁，宋离多少知晓了他在她心上的分量。 如此，正好。 也不枉我利用他一场。 第二曲毕，郝天宇依旧没有放开宋离，强行抱着她继续跳着。随后，万小四挽着沈四步入舞池当中，他轻声说着，沈小姐，不如在下帮你一个忙如何？瞧见时机，万小四和宋离一个眼神，两对璧人又交换了舞伴，万小四将宋离拽入怀中，随后将沈四推到了他的怀里，万小四戏谑地说道，完璧归赵。还没等这一曲毕，万小四和宋离已悄然退场。郝天宇还来不及追随她的步伐，便又被身边的美人绊住了脚步。 沈四一直努力在郝天宇面前维持着娴静温柔的模样，她从未正面问过他是否爱自己，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礼貌克制，不远却又不近，他们的婚约已经三年了，他却一拖再拖。她不敢强迫他什么，如果一旦失去他，她也将会被父亲轻而易举地舍弃。 而当下，宋离并不想砸了长姐的慈善舞会，她开的济世堂收养了太多的孤儿，这是一桩好事，她能短暂的利用郝天宇来刺激沈四，让她在竞拍中高价争抢，却不能让这场舞会变成一个闹剧。她匆忙逃离了这里，面对郝天宇，她还是太容易破功。万小四跟在她身后，两个人在马路上一前一后地走着。 她沉默，他就陪着她。 晚上的街道小巷竟然生出了几分的祥和宁静，他们并肩走在路上，路灯下好似一对璧人，这些权贵尚且不能安宁，更别说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们了。万小四陪着宋离来到了小巷子里的一家混沌店，昏暗的灯光，稀稀两两的人群，他们一人要了一碗混沌吃着。 “你就那么笃定，他会成为你的棋子？”万小四问道。
“不笃定啊，这个世道，是人是鬼尚且看不清，笃定一个人太难了。”“他喜欢你？”
“不，是愧疚。”
万小四笑了笑，拿出相机翻了翻，这场晚会的照片倒是很是出彩，明天的头版头条算是有了。他看着她说，“那我们可以利用他的愧疚做很多事。”
宋离有些沉默，自顾地吃着，没接话。 见宋离沉默，随后万小四从包里拿出一沓资料，都是关于宋家仁的。看着他的照片，她突然觉得哽咽，在他死的那一刻她才猜到了所有的真相。他最后的样子如同烙印一般刻在她的心里，苍白无力、骨瘦如柴。她抚摸着他的照片，只觉得一阵心酸。当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出卖了他们对他恶言相向，原来是苦肉计，竟然是一出苦肉计。宋家仁布局良久潜入犯罪团伙试图找出真相，可是为了救她他甘愿付出了一切。在他看来，她的性命远比一切都要重要。这份在意甚至超过了郝天宇。可这份情谊，压得宋离喘不过气来，她甚至不记得宋家仁当初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她只记得从前宋家仁总是爱赖在她身边，给她送各种好吃的零嘴，也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周围也从未缺过美人，所以她从未想过，他竟然爱着自己。 他将那汹涌澎湃的爱意却深深藏匿，在寂静无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