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晚上,深思熟虑的陆远,在哄晓彤入睡了之后,拉着秦雨柔的手走到院子里。“我这几天好好表现,就是为了让你相信,我,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我绝不是为了骗钱买酒喝,而是真的想做出一番事业。你的嫁妆就是启动资金,没有这笔钱,我的计划要延后,而且不是一天两天。”
这些话,陆远在心里已经酝酿了很久。如今这个年代,要攒出一笔启动资金,真的太难太难。批量生产辣椒酱,家庭小作坊不现实,至少需要一条半自动灌装生产线。按照现在的行情,这样的一条生产线,至少需要上千块,再加上外包装、玻璃瓶、生产原料、配料……去县里打工,两三年都不一定能攒下来,而那么长的时间,时不我待,市面上肯定会出现其他的辣椒酱品牌。现在已到了八十年代后期,改革开放都有快十年了,沿海地区,各种食品企业就像是雨后春笋,争抢着冒出了头。两年时间太长,陆远等不起。“我的嫁妆钱……”自从那天晚上,陆远让秦雨柔找出结婚穿的衣服时,她就隐隐约约有了几分猜测,现在亲耳听到这话从陆远口中说出来,哪怕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的有些难受。她的嫁妆钱算是一笔巨款,足有八百块。因为她父亲、陆远的老丈人,曾经在帝都教过书,工资很是丰厚,后来因为历史原因,被一帮毛头小伙折腾了三个多月,患上了高位截瘫,在帝都待不下去才回的安景县老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本来以她的家境,在县城找一户好人家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老丈人心里憋着一股气,不愿意和县里那些人打交道,咬着牙把女儿嫁到了农村。陆远就是在县里初中当代课老师时,认识的秦雨柔。老教授对年轻有活力的代课老师十分满意,只见了两面,就敲定了婚事,给了女儿八百巨款的嫁妆,还陪送了一台黑白电视机,让她跟着陆远来了乡下。后边结婚生了孩子,三口之家过起了小日子,直到后来……“那笔钱,我原本一分都不会动,都是准备留给晓彤当嫁妆的。”
秦雨柔低着头说了一句,而后默默转身回到西屋,拿出一摞红纸包好的钞票,递到陆远手里。80版的四大伟人百元钞,1987年四月才出版发行,所以秦雨柔这笔五年前的嫁妆钱,还都是十元面额的崭新大团结。“陆远,你和林海涛去东北做生意时,我没把这笔钱给你。后来我想过,如果当时拿出来,你俩说不定就不会遇到那个事,你也……”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忍不住涌出眼眶,声音一下子哽咽了。“钱没了可以挣,但你要答应我,如果这次你做辣椒酱生意失败,就去县里找个活,好好的上班,哪怕跟我在家里种地都行……你不为我俩着想,也得替晓彤想一想。”
陆远紧紧握着厚厚的一叠十元票子,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就算有百分百把握可以成功,他还是感觉到了这笔钱的沉重。这是妻子压箱底的嫁妆,是老丈人教书半辈子的积蓄,承载了两个家庭,也承载着未来生活的希望。“我知道了,回去睡吧,明天,我去县里!”
深深吸了一口气,陆远把八百块钱塞进上衣口袋,牵着秦雨柔上了东边屋里的土炕。这一夜,晓彤没有睡在炕中间。陆远轻手轻脚的把小丫头挪到了西边炕头,紧贴着夯土墙,做晚饭残留的灶热,把炕头烘的非常热乎,不盖被子都不会着凉。时隔三年,确切的说,重生一世之后,他终于再一次把妻子搂在了怀里。在黑暗中紧紧抱着她颤抖的娇躯,两人的眼眶几乎同时湿润了。这一夜,他们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紧紧的抱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声。……第二天清晨,陆远仍然是第一个起床,从村东头陈麻子家买了十根油条,放在堂屋的白瓷碗里,自己吃了两根,而后找出一个干净的罐头瓶,满满灌上一瓶辣椒酱。换上结婚时买的那套深青色西装,打上一条格子领带,西装革履,提着当代课老师时的那个单肩帆布包,意气风发走到村西头的拱水桥头。镇上一天一班客运车,早八点会从桥头经过,八点半就能到县里。今天,陆远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