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就是把手里的支票,还有夹在腋下的红酒一块端端正正放回桌上。那动作,就跟放下一块烫手的山芋似的,双手紧张地互搓在一起。“慕,慕总,这钱我们不要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这一回吧。”
他结结巴巴组织语言,仿佛受惊过度。林知意一脸诧异,然而更让人吃惊的事还在后面,谁也没料到,一直沉默寡言的付铁柱突然就哭了起来。“慕总,我也不想跟着邹俊出来骗人害人,可我是真没办法了,家里穷,我挣不了钱,孩子等着上学交学费,才想到这个办法。”
“我不能坐牢,真不能,我家孩子学习成绩很好,将来是要考公务员的,我要是坐牢了,孩子的将来就被我毁了。”
慕西洲淡淡看着二人,既不吃惊邹俊的退缩,也不同情付铁柱的遭遇,拿起面前的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钱是你们要拿的,路也是你们自己选的,没有人逼迫过。”
“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付铁柱喃喃反复,他是真的后悔了,警察把证件拿出来的时候,他满脑子就剩下儿子那张单纯的脸了。慕西洲:“我跟你们两人无冤无仇,并不想做赶尽杀绝的事情,但要你们保证,从今往后再不打扰林家母女,之前的事情,就可以既往不咎。”
“我保证,我能保证。”
邹俊却表情挣扎,他犹豫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这片刻,门口响起三声警告的敲门,一道高大的人影出现,倚在门上,用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烟。方彦白看着手上的表提醒:“聊完了吗?聊完就跟我回警局吧,敲诈勒索的罪名基本已经坐实了,接下来也就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吧,熬一熬,日子很快就会过去。”
付铁柱急了:“邹俊,你在想什么?快跟慕总还有林小姐道歉!”
“不不不,别瞎说,我没拿,支票在桌上好好的呢,我没拿。”
刑法一搬上来,邹俊秒怂了,举起两根手指顶在脑门边:“我发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泽川了。”
邹俊表面坚定,内心在滴血,谁敢信。他前一秒还兴高采烈拿着支票打算去银行取钱,做着财富到手的美梦,下一秒就在西餐厅门口撞见等他们的警官,上来二话不说过来,出示了警员证跟手铐。手都没焐热,钱香味都没闻到,牢狱的罪名先砸下来了,邹俊痛苦的想着,天上不会掉馅饼,原来发财跟坐牢,真的只有一步之遥。方彦白要带邹俊跟付铁柱回警局去写保证书。慕西洲送林知意回家,路上话题仍旧围绕着餐桌上的事。“你什么时候给他俩下套的?”
林知意思来想去,整件事的时间线并不明朗,索性直接问了。“从请他们吃饭就是有预谋的,不然你以为我干嘛热情邀人家吃饭?”
慕西洲一边开车,一边回答她的话:“去的路上,我就通知彦白了,他早就在楼下等着他们出来,只要他们敢收支票,这件事就稳了。”
原来如此,慕西洲的心思果然缜密,林知意沉默片刻,试探着问:“你不觉得他们其实都很可怜吗?一个没了至亲,一个腿部残疾,被社会歧视,却还要供养即将上大学的小孩,要不是出了那次的意外,他们的生活本不至于如此。”
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涉及三观了。但慕西洲没有犹豫,他回答的坦率而直接:“知意,首先我本身就不是一个擅于同情别人的人,何况这件事情的始末,不单表面那么简单,了解过真相,就知道他们并不值得同情。抱歉,没经你的同意,就私自调查了你妈当年的案子。”
“我查了当年所有跟这个案子有关的人,尤其是邹家跟付铁柱。”
“八年前,邹家在接受完赔偿之后,上过一次当地电视台的采访,邹家父母当时明确的在镜头前表达过,既然拿了赔偿,就对过往的事情既往不咎了。”
“邹俊的行为,邹家父母可能是不知情的,邹俊本人品性不太端正,好赌,好酒,好色,当年邹凯的赔偿金基本都落入了他的口袋,也被他在这几年挥霍干净了,你说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我同情的?”
“至于付铁柱,他身落残疾,是因儿子学费才会涉足此事,看似值得被理解。其实呢,他腿上的伤早就好了。残疾也不是烟花厂爆炸造成的,是前几年他在另外一个工地上造成的,那个工地老板不肯赔钱跑了。他的遭遇的确值得同情,但行为不值得。”
“原来如此,都当我是冤大头呢。”
林知意感到困扰在眼前的迷雾全部消散,顿时恍然大悟,非但没有怪慕西洲调查她家的事,反而感受到他靠谱,懂得从根源入手来解决事情。慕西洲笑了笑:“付铁柱本身并不恶,我打算再调查清楚他家的事情之后,考虑资助他儿子上大学。其实慕临每年都有在做资助贫困家庭孩子上学的公益项目,多一个不多。”
林知意看着他,眨了眨眼,经历过这几次事,她觉得自己像重新认识了一遍慕西洲。“这很好,我就是觉得,可惜浪费那瓶红酒了。”
那瓶红酒,贵的超出她的接受范围。“料酒有什么值得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