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棠见人这般平静的样子,往下瞥了眼,不能自抑的心情也跟着渐渐平息。当如潮水般的情绪退散后,她才觉出那么一丝不对来。为什么除了这张脸之外,她感受到的不是熟悉,而是陌生呢?眼前的这个男人太平静了,平静到她有些怀疑,他究竟是不是君弈……人间的君弈没有这样平和的脾性,他暴躁,极端,感情炽烈,如果真的是他,在这样重逢的时刻,应该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至少……情绪是不对的。君弈凝着她迟疑的眼神,眉心微拧:“怎么,你要留在这地方?”
这话不等云小棠回答,周围很快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快!快布阵!”
紧接着便有铺天盖地的剑光朝这边飞来。一时间,无数把泛着白光的剑影交织成一张大网,将原本深蓝的夜空照映得恍如白昼。云小棠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不免也有些吓到。君弈眸光微斜,反应迅速地将面前的人拉了过来,按在怀中掩护住。随之拂袖一挥,“铮”地一声,将所有的刀光剑影击退十丈远。云小棠反应稍慢,不明所以地回头:“这是怎么了?”
君弈似乎是对她这个问题感到好笑,唇角微勾,拂在她耳边的气息随和又温柔:“你说怎么了……”想来是耽搁的时间太久,已经引得其他地方的长老和弟子们注意了。说话间,二人身影瞬间消失在了空中,以至朝着中心再度飞来的剑影皆刺了个空。与此同时,东山云阁外飞上来几道身影,其中一位老者面容凝重:“是那魔界的魔君。”
另一人表示疑惑:“不是说乃是妖界之人吗?怎么会是他……”“啊?这要是魔君亲临的话,单单咱们青凌派的人对付,只怕是必败无疑啊……”那位老者扫了眼这平静的东山云阁,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可地下阵法未破,我们准备好的引灵灯也未被盗取,那么他此次前来,目的在何?”
到场的掌门和几位宗门长老面面相觑,愣是没搞明白这魔君千里迢迢跑来一趟的目的是什么?东山云阁设置的陷阱未被识破不说,也没见什么人员伤亡……下边的三名弟子原本差点吓破了胆,这会儿见那魔君就这样走了,又赶来了众位长老,皆深深地松了口气。唯独白祁岚,他疑惑地盯着那空无一人的夜空,神色愈发地凝重。他不知道那位魔君此行目的何在,他只知道,云小棠乃是千年灵参之身,倘若一旦落入魔族之手,恐怕凶多吉少…………自东山云阁上空消失后,云小棠和君弈出现在了一处深山幽谷之中。旁边是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峰,面前则是一潭明净见底的湖水,零散的月光从头顶泄下,照映得湖水泛着零碎的小点,如碎星洒在银河。云小棠站稳后,扫了眼这陌生的地方,疑惑地看向君弈:“这是哪?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君弈没看她,拂袖一挥,山谷上空瞬间凝了层淡蓝色的结界。随之顾自往前走了一步,拂袖在那块玉石上坐下,然后才答道:“昆墟山,星辰谷。”
云小棠想了一下,这地方她知道,貌似是掌门的私人闭关场所。“……”所以……这人带她来这里干什么?这地方是昆墟山的禁地,除了掌门和几位长老,旁人不得随意涉足,否则是要被抓起来的。君弈抬头,对上她疑惑的表情,眸色讳莫如深:“自己想。”
听着这无头无尾的三个字,云小棠一脸懵逼:“想?想什么……”君弈却不再回答,只是看着她。盯着那两百年未曾改变的容颜许久,然后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她身前的银铃锁上。那银铃锁虽精巧,却因是凡间之物,在这神器聚集的修仙界,显得毫不起眼。可她仍佩戴了两百多年……君弈默默看着,有几分恍惚和错愕,似乎到现在才缓过神,真正确认是她回来了。云小棠也顺着他的目光低眸扫了眼。她觉得现在的处境有些奇怪,不止君弈奇怪,她自己也奇怪。其实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有幻想过与君弈重逢时的场景。但是想了千种万种,都是他变成了别的模样,比如投胎转世成了凡人,比如化作幽魂鬼怪……却从未想过,他会以原来的样子与她重逢。而且最为奇怪的是,当他以原来的样子出现时,她虽感动,却并没有如自己想的那样开心。她没有迫切地想要扑进他的怀里,而是被一种极为强烈的陌生感所笼罩。这种感觉让她一度茫然和不知所措……甚至让她怀疑,她自己是不是哪里有点问题。明明思之入骨,而当结果如她所愿,她又想退却……君弈盯着她心口的小锁,目光下挪,凝着她站在自己三步路开外的距离,犹疑了一瞬,才淡淡地开了口:“为何犹豫?”
云小棠的思绪被猛然打断,一个激灵地看向君弈。“……”片刻的沉默后,终是君弈妥协,别开了目光:“罢了。”
云小棠看着他的侧脸,这才出声:“我好歹也在这昆墟山呆了一百多年,不是没有听说过妖界魔界那边的事情……”“如果你现在真是那位魔君的话,你当有三千岁了吧?”
闻此声,君弈略感讶异地看向她:“你这是……在嫌弃我老?”
“……”云小棠本来很严肃地问问题,听到这话,忍不住莞尔:“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是挺老的。君弈眼眸微眯。云小棠走过来,拂了拂衣袖坐在了君弈的身边:“我只是觉得,你都活了三千多年了,就算人间的君弈是你,可你大概也不会完全是他了……”说完,有些失落地垂了眼睫。三千年是个什么概念,凡人穷尽一生的寿命,也不过百年而已。她曾与他相伴的那么几年时光,纵然深刻,但对于他漫长的生命来说,或许不过是一场极为短暂的邂逅。这个时间间隔,就好比现代的一夜情,纵有一时欢愉,但谁也不会将谁放在心上。也许,郑戎舟是对的,相对于女子而言,男人都是薄情的……就如刚刚在东山云阁重逢的时候,她哭得泣不成声,而他却那样平静,平静到,眼底没有丝毫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