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棠默默看着他,又擦了一下眼睛。她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望着这样陌生的君弈,她既害怕又无助。她觉得这雨打在身上好难受,便往前走了一步,想像以前一样去拉他的袖子,让他跟她回去再说。可她才迈出一步,君弈就冷声道:“滚,不滚连你也一起杀。”
云小棠从没见过他像这样凶自己,如今遭到这样的对待,又被这恐怖的场景与血腥气刺激。一个没忍住,泪水溢出眼眶,边哭边说:“你凶我干什么,我哪儿招你惹你了……”“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就知道让别人担心,还杀这么多人……”“你让我滚哪里去呢?我又不熟悉这地方,你是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拜阳城吗?”
硕大的雨滴砸在她脸上生疼,浑身上下被这雨水淋了个透彻,鞋子及裙摆也皆被地上的血水浸染。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压抑沉重的气氛适合大哭,云小棠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周围后,越哭越委屈,哭得双肩都在颤抖。君弈本是绝望下戾气横生,但见到她崩溃哭泣的模样,又蓦然觉得窒息,竟然百般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云小棠抹着泪又上前了一步,直到那剑尖与她的鼻子仅有几寸的距离。她抽噎着垂了眼睫,忽然心一横,迎着剑继续往前走。只是她每往前一步,那剑就退一点,到最后,干脆垂落了下来。云小棠顺利走到君弈的面前,凝着他手中垂下的剑,一时崩溃的情绪才渐渐平静。她就知道,这狗男人虽然日常犯病,但不可能会伤害她。一个不慎将她膝盖弄伤了都要默默愧疚好几天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拿剑刺伤她?云小棠又揉了下眼睛,抬起湿漉漉的睫毛看向眼前这个浑身戾气的男人,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别这样好吗?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回去跟我慢慢说好吗?我会认真听的……”想了想,她吸了下鼻子,又道:“那些流言又有什么重要呢?就像我之前听我父亲还有哥哥说,说我要是落到你手里,肯定会死得很惨很惨,可我这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我觉得人不应该被流言蜚语来定义,我现在是你最亲近的人,我觉得应该是我更了解你才是……”说着,云小棠又上前一步,手抓上他的衣服,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衣襟处,啜泣道:“你不要再这样了,你突然变成这样,我真的挺害怕的……”君弈站着没动,默默垂着眼帘看着她的颅顶,感受着她额头贴在他胸膛上的温度。他全然不曾料到,见到这样狼狈满身血污的他,她竟然还朝他走来,哪怕他拿剑指她,她还会愿意走到他的面前,像以前一样,将额头贴在他的胸口。她……不应该感到恐惧和厌恶吗?不应该迅速逃离开,避他如蛇蝎吗?他甚至都想好了,要是她吓得跑开了,他也不怪她,甚至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命人送她回到她心心念念的家里。至于虞州城那边的人,他也决定不再去理会了,一切就当是,弥补对她的亏欠……毕竟她带给他的,已经足够多了。可偏偏,她过来了,不仅靠近,还将脸埋在他的衣襟处哭泣。君弈深蹙着眉,茫茫然地站在雨中,说不清此时此刻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他原本怕极了她会厌恶像这样的他,却没有想到,她的眼中非但看不任何厌恶甚至是逃离的情绪,甚至还隐隐流露出无助和伤心。他又怎么会不了解她,这小东西最会掩藏情绪了。在不受疼痛的情形下,如果没有绝对的信任,没有依赖,她是不会像现在这样哭的……君弈满心的绝望不知在何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似于烦闷酸涩的苦痛之感。他怎么又把她弄哭了呢?他的那些往事,痛苦,与她何干?君弈忽然丢了手中的剑,抬起湿漉漉的袖子去替她遮挡砸落下来的雨滴,嗓音低沉:“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我死后,拖你一同入地狱。”
说罢,他扫了眼周围的环境:“你也看到了,地狱或许就是这个样子,尸横遍地,到处都是你不喜欢的血腥。”
云小棠垂着脑袋闷声道:“可我喜欢你,也需要你。”
“如果你死后一定要下地狱的话,我陪你就是了。”
说完她才抬起头来,红着眼眶道:“你自己说过的,你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你对我更好了……”对上她的目光,君弈蓦然觉得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又是那种震撼的感觉,一如枫谭山上的那个夜晚。那时,还是他威胁她,而今却又不一样了……很奇怪的感觉,他忽然觉得他不应该让她陪他一起承受痛苦,他应该好好照顾她的,就像之前一样。这个念头一旦萌生,瞬间就将他从那种无边无际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了,他竟觉得,所有的一切过往都不再重要了。他想将她带离这片污浊之地,别让她淋雨着凉。然后回去沐浴更衣,陪她用膳,仿佛这就是他应该做的……“……”大雨仍在下个不停,似乎是要将这些天来积攒的雨水下个干净,忽的一阵风吹过,天上忽明忽暗的云层如同棉絮一样在风雨中游散。君弈没有久留,直接将人横打抱起,并将衣袖盖在她的脸上,大步离开此地。影卫们不敢靠近他们主上,此时都站在几十步路之外。隔着模糊的雨幕,他们也不大看得起那边的情形,只是隐隐约约看见那两道影子在逐渐靠拢。“……”果然,主上看见任何人过去都会直接用剑砍,唯独她,哪怕一点武功都不会,也伤及不了分毫。影一松了口气,此次虽然是极为冒险的行为,但终究还是赌对了。君弈抱着人走到他身侧,一道凌厉的眼神横过去:“谁准许你擅作主张?”
影一赶紧识趣地垂眸低头:“望主上降罪。”
君弈觉得这雨有些大,懒得跟他多废话,直接问道:“马车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