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弈走在前面,仿佛没听见一般,头也不回。反倒是随在君弈身侧的影一回头看了他一眼。虽然他赞同吴都尉的话,像这样找下去无疑是白白消耗气力,但他却不敢开口劝说半句。毕竟这么多年来,主上行事向来一意孤行,且极度自负,他决意要去做的事情,没人可以阻拦,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规劝得了。另外,他们影卫曾见过主上为了这个女子能疯到何种程度,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或伤或死,或受人侮辱,那么必有一场所有人都无法逃脱的灾难……吴凛对上影一那凝重的目光,怔然片刻,也止了声。所有人继续沿着这条崎岖难行的山路往上行,气氛一片死沉,唯剩下周遭雨水浇洒树叶的刷刷声响。君弈向来听觉敏锐,他自认为人只要在他附近,他就一定找得到她。但是耐心地走了这么一大段山路,周围除了雨声愣是什么动静都没有。极度的恐惧盖过了心中的愤恨与烦躁,并且时间每流逝一分,他心中的惶恐不安就增加一分,以至他现在全然顾不得其他……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将这浦山岭翻一遍。雨,渐渐小了,在他们走下山坡,抵达某个山脚时,看见了一个茅草做的的马鹏。那棚子里有几匹马,旁边还停靠着一辆马车。浦山岭四处都是山,连马都少有,更别提马车……因而这辆略显华贵的马车在这荒山之间显得格外突兀。君弈眸光一凛,几乎没有犹豫地飞身过去,很快便落在了那辆马车前。拂袖一挥,帘子很快便飞了起来。此时的马车内,刚好还有没来及清理的黑纱布和麻绳。看到这些,君弈冷沉着面色,伸手去拾起离他最近的一块黑色纱布,递于鼻尖轻嗅。这气息若有似无,但格外熟悉……几名影卫随后而来,他们看见那马车里的景象,本就凝重的脸色更难看了。不难判断,人不仅被绑架,还被带走了,而且是在这荒山野岭间。君弈捏着黑布的手微微颤抖,心中的恐惧已经达到了极点。这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时在夜王府里的时候,万念俱灰,什么都不剩下。足足扼制良久,他才垂下眼睫,微哑的嗓音仅吐出一个字:“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论如何,他都要将她找到。等人找到后,这浦山岭,拜阳城里的人,他统统都不会放过……一众人听令后,又四散开来,以马车为中心,往四周的山林中寻找。吴凛刚踏上某处山坡,还未往上走,便见上头有几人徐徐朝山下走来。他们皆头戴白纱斗笠,看身形,大约有三人是女子。吴凛疑惑地蹙了蹙眉,带着几人上前,举剑道:“把斗笠摘下来。”
池渊身边的几名侍从见状,也纷纷拔了剑。月伶歌本能地推了一把身后的云小棠,将她掩在身后。两相对峙中,池渊看着这些浑身湿漉漉的人,觉得他们的装束也不像是山匪,于是疑惑地问:“你们是何人?”
云小棠正站在池渊和月伶歌身后,她本来还有些被前面那些人的阵仗给吓到,但细一瞅,最前面的那人好眼熟啊。那不是……吴都尉?云小棠没和他打过交道,但是从奉河城同行而来的人,她还是认识的。她往前一步拉开了月伶歌,撩开遮住脸的白色纱幔问道:“吴都尉怎么会在这里?”
吴凛闻声抬头,待看见那张脸,眼神怔住,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放松了不少:“云姑娘,夜王殿下正四处找你。”
这话的话音还未落下,云小棠便看见他的身后缓步走过来了一人。此时毛毛细雨已停,天光已然大亮。君弈仍是那身黑色衣袍,只是此时的他,头发和衣袍皆被雨淋湿了个透彻,甚至衣服上,还隐约有几块破损的地方。其中最醒目的还是他的袖口,他袖口之下的手,有被鲜血稀释过的雨水一滴一滴流落,从手背流下,蜿蜒过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最后再从指尖滴落……他看起来格外狼狈,又莫名叫人觉得凄惨。云小棠扫了眼他的身上,再望向那张冷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脸,整个人都吓到了。这才不过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怎么会弄成这样?即便与城主府的人起冲突,以他的身手也不该受伤才是啊……云小棠视线凝住,手不由推开挡在前面的月伶歌,提着裙子往山坡下小跑而去。还跑没几步,君弈便上前将人拉到怀里抱住。手抚上她的后脑,冰凉的手指穿进她的温软细密的发丝,很快便摸到了她脑后被撞到的那个包。他微哑着嗓子,问她:“谁伤了你,是他们么?”
说完,眼睫微抬,一双充满着无尽冷鹜的眼眸扫视着山坡上的那些羌国人。池渊等人见此一幕,皆神色凝重地拧紧了眉头,觉得情况有些不妙。云小棠被君弈抱得很紧,紧到几乎贴在了他的胸膛上,她甚至都能听到他那急促的心跳声。她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不由侧着脑袋,抬头打量他的脸。此时君弈的脸色格外惨白,抿紧的唇无一丝血色,额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拭去的水珠,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云小棠没忍住捏着袖子伸手去将那滴水珠擦掉,然后手滑下,将食指的指腹搭在他微微泛红的眼尾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蓦然觉得心里很难受:“你怎么了?”
是找不到她吗?君弈握住她那只温热的手,视线未挪,声音愠怒:“我在问你话。”
不等人开口,他很快又命令身旁的影卫:“去杀了他们。”
听到这话,云小棠吓到了,连忙回头:“诶别,等一等!”
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杀人?几名拔剑的影卫听到这个声音,手中的长剑很快便停住,纷纷回头看向主上。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将云姑娘的声音视同为主上,就仿佛她说的话一样不容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