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会儿才看见那片明晃晃的火焰之后,隐隐约约有道白色的身影。那身影正立于火海之后的围墙上,那儿没有火,但却有无数腾起的乌黑浓烟。浓烟弥漫,熏黑了辛羽小麦色的皮肤,以及她洁白无瑕的衣裙。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脸上依然挂着那种温柔友善的微笑,只是眼眶泛着红,被火光照映时,神态有一种说不出的疯癫。瞅清楚后,云小棠吓了一大跳,慌忙地想要过去,却发现自己所站的位置是围墙上,她没法跳下去。只好回头将求助地目光投向君弈。君弈低眸看她:“干什么?”
云小棠表情严肃:“辛羽被困在那片火后了,有什么办法能把她救出来吗?”
君弈闻此言,疑惑地问:“被困?”
云小棠不懂他什么意思,眼巴巴地望着他,有些紧张。君弈凝着不远处的那个白衣女子,眼眸微眯,没什么情绪:“你是不是傻,她这显然是想自焚。”
风将云小棠散乱的头发吹起,凌乱中,她看向那站在黑烟之中,神智略有些不清的辛羽:“可怎么会……”这会儿那名羌国男人站在火海之外焦急地喊她,他想要过去,但每次上前,都被那窜起的火焰给挡了回来。他吩咐周围的仆人扑火,但是那火也不知是加了什么粉末,用水怎么扑都扑不灭。愤怒焦灼之下,他又对那火海之后的人怒吼了一句。辛羽等了许久,见到他这幅样子,忽然笑了起来。她这个笑不同于平日里的温和,而是带着些许嘲笑和冷漠,待笑意敛尽,她才轻轻开口问:“我嫁给你多久了?”
羌国男人没说话,周围的仆人也噤了声。倒是辛羽顾自回答:“才不过短短三载而已,可我怎么觉得,像是过了三辈子那样长呢……”羌国男人不知为何怔住,因为恐惧焦急,他的表情有些狰狞。辛羽却浑然不在意:“三年了,我的爱尽了。”
云小棠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由朝着那边大喊了一句辛羽的名字。也不知道辛羽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只见她涣散着神情轻轻摇了摇头,感慨道:“阿郎,我也不再恨你了。”
这句话的话音落下之后,她纵身往前一跃。她的身上也不知是泼了什么,在裙摆触及那火焰之后,火焰便在她身上迅速蔓延……刹那间的功夫,整个人就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火球重重地砸在那片火海之中,窜起的星火在深蓝色的夜幕里飞流消散。空气中传来烧焦的味道,所有人都被这极其短暂的一幕给震慑到了。便是站得稍远的云小棠都险些往前一步跌下围墙。君弈将她的腰给搂住,而她则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一幕。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什么都没有了,辛羽鲜活的生命,彻底消逝在那片火海之中。那个羌国男人亦是同样地震惊良久,他满目痛色,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周围有人去搀扶他,也有不少仆人放下木盆在掩面哭泣。云小棠望着那戏剧性的一幕,呆滞良久,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滋味。总之就挺震惊,也挺伤心难过的。辛羽于她而言,虽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但却像是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一样。望着那仍在燃烧的火,云小棠又有些惶惑。可这怎么会呢?辛羽不是那种很豁达很看得开的姑娘吗?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呢……云小棠难受中,又突然感到有些害怕。这就是用尽全力去爱一人的下场吗?面对爱的消逝若是做不到足够的坦然与豁达,那么这份痛苦便会是生命难以承受之重……像辛羽口中那个坠楼而亡的雕刻师,也像引布自焚的辛羽。云小棠收回了目光,看向身后一直静默不语的君弈。君弈望着那个跪在地上掩面哭泣的羌国男人,不由想起了一个人。半晌,目无波澜的眸光中露出轻蔑与嘲笑:“可真活该呢。”
云小棠:“……”还真是个没有一点同情心的人。君弈说完,才低眸看向云小棠,见到她那双眼眸变得湿润,不由抬手,用指腹蹭了下她的下眼睑:“别看了,愚蠢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虽然这白石古楼起了两场火,但由于这楼是不可燃的白石所砌,这些火也不太会蔓延。所以等君弈和云小棠下去的时候,三楼那个房间的火已经被熄灭,之前那浓郁的烟尘也因风大而退散了不少。他们的房间除了落了些灰之外,倒也没有损失什么,还是能住人的。云小棠回房后,在床边坐下,望着床上小桌上的那个花环,伸手将它拿了起来。随着她手的动作,有几片散碎的红褐色花瓣掉落在了木桌上。花环上余留的那几朵,也皆尽数枯萎,用手轻轻一拂,便都散了。云小棠蓦然想起之前在楼顶上的一幕场景。那日阳光灿烂,辛羽一边编制的花环,一边问她:“你知道这山茶花,一般是在什么时候凋零吗?”
云小棠当时不太懂,回答得很随意:“三四月?”
辛羽拾起一朵红色山茶花,捏着花的花柄转了转,垂眸凝着它,神色淡淡地说:“是在它……开得最美丽的时候。”
“……”何尝不是呢?在最美丽的年纪,却为一场并不值得的爱情,选择葬于火海……收回思绪,云小棠看向君弈。彼时君弈也懒散地坐在床上,眼睫垂着,也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瞥见她将那些花瓣弄散,也伸手拾起一片,没什么表情地捏着,然后撕碎。回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他不知怎么的,竟然联想到了那个疯女人将自己烧死的情形……那似乎也是个阴沉沉的春日。他忘记他当时多大了,可能是七八岁,也可能有十岁了。当时他躲在厨房后的柴房里磨那把钝了很多年的废弃菜刀,他想用它杀死那两个总是站在朝霞殿门口嘲笑他的小太监。只是刀没磨完,就听见外边传来一名太监的尖声叫喊:“走水了!走水了!”
随之传来很多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热闹而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