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弈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她,仿佛不敢置信方才那句请求的话是出自她之口。之前种种不悦,也仿佛都因这一句请求而统统烟消云散……这时候探完消息的影四回来复命。他走到君弈的身边,目光扫过云小棠,略略犹疑了一下,抱拳回禀道:“主上,那人查到了。”
“那人名叫柳今安,乃是离京城柳家庄人士,身出商贾世家,今来奉河城是因……”影四事无巨细,将此人的身份底细一一交代清楚。只是等他说完话,君弈依然恍若未闻,反倒是云小棠听到这些,有些不安地问他:“殿下打听这些干什么?”
“那匣子之事就是个误会,今日我也……”君弈却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发,眸色淡淡:“你不想让我杀的人,我不会去动。”
云小棠全然没想过会听到这句话,诧异地看向他。这人下午还脸色冷到了极致,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一边的影四也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主上。君弈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他那双常年充满阴鹜与狠戾的眸中,多了丝罕见的柔和。影四费心费力打探出此人的身份底细,有些不大相信主上会不为所动,于是又开了口:“那主上……”君弈瞥了他一眼,莫名觉得他好碍眼,不悦起来:“说了,此事就此作罢,滚下去。”
影四低低地应了声“是”,临走前,复杂的目光瞥了眼云小棠。云小棠的目光则一直停留在君弈的身上。房门外的长廊挂了整整一排橘色的灯笼,暖色的灯光打在他的侧颜上,使得那原本冷白的皮肤多了丝少有的暖意。君弈凝着东方夜空上的皎月,突然道:“我还要去杀些人。”
云小棠:“……”真的这狗东西只要不开口,就还蛮像个人。君弈看向她,又道:“你去睡觉吧,不能陪你了。”
云小棠怔怔然,才意识到他是在回答她之前的话。意思是明天他依然不在?想也是,她算个什么呢?一个未过门的妾室,还仅仅只是一个宠物?有什么资格向他要求什么……这人来奉河城本就是有事,遇到她也只是偶然,对她的喜欢,就像一个人对一个新鲜玩意一样,不过是一时兴起,来也快去也快。当然这些云小棠完全不在意,她只要自己过得安稳,家人平安,她便再无所求。不过一个年罢了,大不了睡一觉也就过去了。等明年,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如果云府还安然无恙的话,她还是有机会能够回去和家人过团圆年的。君弈望着她眼底的黯然,略有些困惑,以为她是一个人害怕,于是又安慰道:“这院中有影卫守着,即便我不在,也没人闯得进来。”
云小棠点了点头,抬眸时,所有的情绪又回归了平静:“嗯,我知道。”
君弈又揉了下她头顶的发,然后忍着疲意,踏着满院的月色离开。今日下午的时间耽搁了,本打算明日再去亲审犯人,但现在,他需得连夜过去。不论如何,得赶在天亮之前,将此事了结干净。……深夜,奉河城府衙的地下牢狱内。吴凛站在桌案旁,卫崇在铁栏杆外徘徊。铁栏杆之内,五名狱卒分别执着五根拇指粗的长鞭,一鞭子又一鞭子地打在那些个被铁链拴住的匪贼身上。鞭子掺了盐水,鞭笞的刺耳声夹杂着匪贼沉闷的痛呜声一阵阵浮出牢室之外……“说!你们的头目是何人?”
其中一名狱卒狠声问。奈何他面前的那名羌国匪贼只是用愤恨地眼神看他,愣是咬紧牙关,死活不开口。“啪——”又是重重地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鲜血流溢。暗沉沉的牢室内,烛火幽暗,地上的鲜血,也从一开始的几小摊蜿蜒成了几条血河,血腥腐臭之气弥漫了满室。可即便如此,那些匪徒也并未有人开口说出他们的头目及组织。甚至还有两名性子烈的用羌国的话唾骂了两句,狱卒们听不懂,只知道是骂人的词,这便又加重鞭子的力道。然这几鞭子下去,那刚刚还在破口大骂的人,瞬间就因疼痛过度而晕厥了过去。卫崇看了眼铁栏杆之内的牢室,有些愁苦的蹙了眉。这几天,能用的刑法都用上了,却愣是没有一人吐露半点声息。眼看着晕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却愣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他有些着急,这便开了口:“怎么办?”
吴凛则相对淡定:“能怎么办,接着审,那边还有一批活口。”
“可咱们这都审了多少人了?那些人像这样审完,估计也会是一样的结果……”卫崇说着,垂眸若有所思:“莫非他们其实没有头目,仅仅只是一些贪图钱财的散匪?”
吴凛对这话不置可否,反问道:“你是在质疑夜王殿下的判断?”
卫崇闻此言,有些吓到,连忙摆手:“这我可不敢,那还是接着审吧。”
君弈沿着石楼梯下来时,牢室内地上的鲜血已经蜿蜒流至了铁栏杆之外,沿着石砖的缝隙,一路流至了他的身前。他凝着地上的鲜血,然后顺着这条血线缓缓抬眸,望着那些个龇牙咧嘴死活不招的匪贼,原本淡漠的眼神逐渐冷鹜。吴凛和卫崇看到来人,略微惊了一下,连忙站直垂首:“夜王殿下……”“都这么晚了,夜王殿下怎么突然前来此处?”
要说这前几日,夜王殿下纵然会过来看一眼,那也只是青天白日,几乎从未在晚间过来,怎么今日白天不见踪影,反而在这深更大半夜的过来了……君弈冰冷的目光扫过他们,不悦地问:“还没审问出来?”
闻此言,二人纷纷低头,小着声音道了声“没有”。未听见任何回应,吴凛蹙了下眉,又解释道:“这些人软硬不吃,这牢狱之内所有的刑法都用尽了,却还是……”君弈看着旁边刑架上挂着的鞭子,又低眸扫了眼那桶浑浊的盐水,旁边还有个烧着炭火的烤架,上面摆了排被烧灼得通红的铁具。打量完这些之后,君弈眼神凉薄,低沉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嘲讽:“不过是些浅薄的皮肉之痛,的确也并不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