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弈一头墨发湿漉漉地散着,身上的衣袍也穿得较为松散,显然是刚沐浴完的样子。他望着被褥里的人,没什么表情:“说了,要睡一起睡。”
云小棠本还没注意他什么样子,这会儿听到他低沉的嗓音,视线清明了些。她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又看向这人发梢的水珠,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好家伙,一对刚洗完澡的男女,一起睡?这情境再加上这话怎么这么让人产生遐想呢?不过担心没半秒,云小棠就佛系了。看得出来这人在意自己,但是这么多天,除了那日她形势所逼主动吻过他一回之外,这人几乎从未对她有过任何动作或者想法。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懂还是不行。要说不懂也不可能,身为身份尊贵的王侯,已过弱冠之年,那么长时间的成长阶段,总该是会有人教他的才是……再说了即便没人教,这种人之本能的事情也该是无师自通的吧,古代虽然没有小电影,小册子还是有不少的。如果不懂和不行非要选择一个,云小棠比较倾向后者。这样比较好理解他为什么脾气这么不好,为什么心理那么扭曲变态,为什么那么愤世嫉俗。缘由无他,肯定是因为内心深处的自卑所导致的。至于说为什么有时候他看起来那么欲,那就应该是虚张声势……也就是装的。人嘛,总是要面子的,尤其是这种自身有缺陷的。短短片刻,云小棠的脑子想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但是这种涉及个人隐私的问题她肯定是不好意思问的。没再多犹豫,她立刻捂着被子往里挪了挪,腾出一个空间,非常大方地说:“你睡吧,一起睡,没问题的。”
君弈没有料到她是这个反应,更不明白她那坦然的眼神中带有的一点同情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虽然见她不似以前那样恐惧或是厌恶自己,他该感到高兴。但是这种意味不明的复杂和同情又让他莫名不舒服。眉头一蹙,君弈一把将人拽起来:“把衣服穿上,你不许睡了。”
望着自己被褥滑落的云小棠:“??”
敢问她这次又做错了什么?她这不是给他腾出位置了?好吧,他又犯病了……云小棠忙拉住他的袖子,认真道:“我一整晚都没睡觉……”本以为她这样央求他,会让他可怜自己,谁知这狗下一秒就说:“谁不是。”
云小棠内心:诶不是,你不想睡觉,就不许我补眠?什么强盗逻辑奇葩思维……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的身份,好像没有什么资格忤逆他的意思。只得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穿好衣服下了床。然后顶着一双黑眼圈疲累地看着他:“不睡觉,那干什么?”
君弈将人拉到自己的房间,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桌上仍然还是那张铺着的卷轴,上面是水墨所绘制的地图,与之前不同的是,上面多了几颗黑白棋子。云小棠打量着这张地图,图勉强看得懂,有城池有河流有村落……但是上面的字乃是古字,比现在黎国的常用字还要古老,如果非要比喻的话,就相当于现代人看篆书一样,感觉就是鬼画符,根本看不懂。君弈坐下后便开始摆弄这些棋子。云小棠坐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他是在下棋还是在玩什么。她看了看他指尖的一颗黑色棋子,又看了看这人垂眸的专注模样,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这人如此安分沉稳的模样,着实有些难得,也怪别扭的……“殿下这是在干什么?”
云小棠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问得认真。君弈随口而答:“布阵。”
云小棠没太听懂,只见这人不断捻起白子,地图上的白子渐渐减少:“布阵是干什么的?”
君弈掀着眼皮奇怪地看她一眼:“又问什么蠢问题,当然是杀人啊。”
云小棠:“……”盯了小会,总算是弄懂这人在干什么了,应该是在研究行军打仗用的地图。云小棠记得在王宫的时候有听父亲说过,说他好像是曾经打过仗拿过战功。最初没太在意,后来觉得这人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哪里像个务正业的王爷?但如今一见,怎么感觉他好像还是有事可干的呢?想起之前听到的内容,云小棠又问:“所以殿下来这奉河城,是因为有要务在身?”
逮着她只是碰巧,他其实还是有正事的。君弈不太懂她这话什么意思,但想了想,还是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云小棠没再打扰这人。她看不懂这桌上的卷轴地图,不一会儿就哈欠连连,扫了眼面前空旷干净的桌子,索性趴在上面睡觉。这日的天气不太好,即便天光大亮,屋外还是雾色朦胧一片,看起来阴沉沉的。待君弈手指捻起卷轴上的最后一颗棋子,才抬起头来看向趴睡在桌对面的人。她的头发已经完全风干了,乌黑的发丝,柔顺而亮泽,铺洒了些在桌上,垂落了些在桌沿。长睫微颤,睡颜静谧,薄薄的呼吸均匀地拂在颈侧的白毛围领上,吹得那些细小的白色绒毛规律地飘动。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又乖巧,惹人喜爱。君弈看了她许久,再一次确定,他为何要将这个小废物留在身边了。除了骨毒之日能免去他的骨毒之痛外,她还能让自己的心神得以安宁。一如昔日朝霞殿的傍晚,枫潭山上的夜,也如现在,便是她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睡在他的身边,他也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祥和与宁静。君弈没忍住朝她伸了手,冰凉的手指划过她那细腻的皮肤,最后落在了她的唇畔。睡梦中的云小棠感觉自己被什么冰了一下,颤了颤睫毛,但很快又睡了过去。君弈的手指原是冰凉,但是随着皮肤之间的温度传递,变得与她脸颊的温度相近。他盯着她那张浅粉色的唇,眸光微异,手指不由自主往过滑,直到触碰到那份温软。一时间,指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烫了一般,很快屈了手指,没敢再多碰。想到之前喂药时的情形,再想到那日她主动凑上来的样子,就不自觉想要再尝一尝。但是他总怕这点贪恋像是燎原的星火,一旦沾染甚多,便再也无法遏制……毕竟他内心深处所渴望的,可远不止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