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弈竭力压抑着怒火,垂下了手,声音冰凉:“本王看你很喜欢跪,那不如你就在这里跪到天亮吧。”
说完就拂袖愤然离去。冯公公见夜王殿下这发怒的模样,心中也是怯怯的,不由多看了眼地上的倒霉宫女。却不料他的眼神一下就被君弈捕捉到了:“怎么?你也想跪啊?”
冯公公吓得立刻移开目光摇头,忙跟上前去:“老奴不想……”君弈却凉飕飕道:“本王觉得你想,你连糊弄本王都敢,怎么会不想呢?”
这话吓得冯公公惶恐不已,也连忙跪了地,实在是想不通自己哪儿得罪了这夜王殿下。他不过就看了眼这宫女而已,这宫女怎么了……诶等等,这宫女!?冯公公回想了下方才夜王殿下的举动,再联想了下自己方才所说的话,顿时恍然大悟,连忙替自己辩解道:“老奴并未糊弄殿下,老奴说的与殿下所为,本就不是一回事,老奴实在冤枉……”君弈微微挑眉,给他最后一次机会:“那你解释。”
冯公公侧头往身后瞅了眼,跪着道:“方才那宫女是……是畏惧殿下,殿下该挑个不怕殿下的女子送……”只是这话一落,不止君弈脸色微变,就连冯公公自己也是心下一凉。这偌大的黎国,别说女子,便是算上男子,又有谁人不怕他夜王殿下?这话说了不跟白说一样……君弈心中烦躁不已,恼火道:“你也给本王在这里跪,跪到天亮为止。”
说完,便走向不远处的马车,上了马车。冯公公望着已然离开的马车,哭丧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真难伺候。他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主。跟在这夜王殿下身边,简直天天受气,一不留神就会倒霉……不过却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臂如除了受夜王殿下的磋磨之外,这宫中没有任何人敢招惹他。就连月俸,也比其他宫殿的掌事太监要高出三五倍……另外夜王殿下仅是在宫里的时候需要他伺候,且一年到头在宫里还呆不了几天。其余时候,他也就帮忙看顾看顾朝霞殿而已,别提有多轻松……想了想,冯公公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也就跪一晚上而已,明日大不了再多花些银钱请大夫便是了。……君弈沐浴更衣完后,进了朝霞殿的正殿。这朝霞殿平日是没有闲杂人等敢来的,里头有冯公公每日差宫人打扫,也算整洁干净。只是今日没有人提前知晓他要来,所以这会儿连一盏烛灯都没点。好在四面墙壁各镶嵌了三颗硕大的夜明珠,微微弱弱的有些光亮,倒也不至于什么也看不清。殿内光线幽暗,八面窗户皆大敞着,殿外风雨凄凄,飘洒进来不少。君弈步调闲散,随意地走到殿中的榻上躺下,然后扯过身边叠好的毯子。他抓着毯子,不由自主地放在鼻尖嗅了下,待闻到一股洗过的干净味道,没有半丝香甜之气,又百无聊赖地扔开……夜色寂寂中,他脑中忽然回想起冯公公的话。言外之意就是,她若是惧怕他,那他送再多再好的东西都无济于事。君弈想了想,觉得她表面上看起来乖乖巧巧,但心里估摸着,还是怕他的。可怎么样,才能让她能不怕呢……思绪翻飞之中,他想起她说她怕疼,但是下山之前,他却还是没能忍住咬了她一口。她一定更怕他了……君弈想着想着,越想越烦躁。心里也愈发地后悔,那因一时冲动而咬下的一口了。……承华殿,君承邺亦是在藏书阁内阁待到半夜也不曾离开。福佑中间不小心瞌睡了许久,待抬头见陛下还醒着,吓得不轻:“奴下有罪,还望陛下责罚……”君承邺疲惫地摆了摆手:“无碍,是朕耽搁得太晚了。”
福佑心中窃喜又感激,见陛下要起身,殷勤问道:“陛下是回寝宫还是去……”话说半道,福佑见陛下眼神落寞,将还未说完的话又堵了回去。柔妃娘娘得陛下特许,出宫省亲去了,并不在宫中,如今那偌大的后宫虽说美人无数,却还真没有陛下愿意久留的地儿。不过……福佑又想起什么,蹙着眉头开口道:“哦对了,今日淑妃娘娘她过来求见陛下,但是当时陛下不在承华殿,她等到傍晚时分便走了……”君承邺微不可查地蹙了眉。福佑低垂着眸子道:“毕竟淑妃娘娘那儿,陛下这月是一次都没有去,这若是哪日传到杜相那儿,想必那杜相不免又会心生不快……”君承邺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疲惫,抬手揉了揉眉心,终是道:“那去趟永惠宫吧。”
福佑听着这陛下叹惜般的语调,抬眸打量了他一眼。只一瞬间,他瞧见了陛下眼中的厌恶,但是很快,那抹厌恶之色又被他藏匿于眼底消失不见……福佑旋即低下头,略有些自责地道了声是。他跟在陛下的身后,望着陛下的背影,莫名觉得陛下才是这王宫里,活得比谁都要辛苦的人。这黎国,不止夜王殿下这个祸患惹陛下忧心,便是那满朝文武百官和后宫里的一群人精,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然陛下却要在他们之间平衡周全。可这世上人心本就自私,又哪里周全得了……像陛下这样好的人,翩翩公子,温润纯良,若是生在寻常人家,不知道将会过得有多幸福美满。可偏偏,他是陛下,是一国之君,他需要端起他身上从来都没有的威严,需要去面对他从来都不愿意面对的张张嘴脸。什么都得忍耐,什么都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翌日清晨,雨停了。冯公公跪了一晚上,请大夫看完腿后,听一小太监来报,说夜王殿下还在朝霞殿,吓得他瘸着腿,麻溜赶了过去。彼时朝霞殿内,几个洒扫的太监从那人冰凉的眼皮底子下,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待没见人有任何动作,他们才纷纷松了口气,出殿门后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