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弈眉头微微蹙起,搭在外沿的手指也不自觉收紧。心中的痛苦愈发地强烈,强烈到徒生出一股凛然的恨意。他想着,他现在就等待着她动手……一旦她将刀刺过来,他就迅速拧断她的那只手臂。然后将她拎到房外,让她亲眼看着他杀光所有人,再将她带回夜王府。他要她日日饱受折磨,痛苦地在他身边活着……他要把她这几日带给他的痛苦,百倍千倍地加之在她的身上。反正,云刺史今夜刺杀他已然是罪无可赦。明里暗里,他都可以叫他们虞州刺史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统统都死无葬身之地。不过灭个门而已,这事他这些年难道做得还少。君弈闭着眼睛正这样想着,身边的人就有了动静。他立刻将眉头舒展,故作假寐,然后凝神屏息,痛苦地静待着。感受到她的逐渐靠近,直到她的手伸到他的身前不足三寸之时,他骤然睁开眼睛,迅速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出于防备之心,君弈用力不小。云小棠顿时吃痛得溢出眼泪:“嘶!疼……”手中拿着的一块帕子,也因此失力地掉落在了他的身上……君弈垂眸望着那块蓝色的手帕,微微一怔,愤恨的表情转而化作复杂。不是短刀或者匕首,而只是……一张手帕?云小棠觉得自己的手都要被他捏断了,疼得泪水直流,连话也说不清:“……殿下,你……”她就说这人阴晴不定,脑子有病吧,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又用这样大的力道捏她的手腕。君弈听见她的声音,抬头看她,见人又是泪流满面的委屈样子,几乎是慌忙地松开手。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云小棠没心思注意他的表情,而是盯着自己已经红了一圈的手腕。余痛未消,甚至还有些青紫。“……”刚刚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因为疼痛在这一刻崩溃。虽然只是被捏紫了手腕,但对现在的她来说,却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云小棠忽然看向君弈,眼神绝望:“你杀了我吧,但是放过我的家人们可以吗?”
“或者你现在就带我走,随便怎么处置,我任由你处置……”说这话时,她言辞坚定,眼泪却是簌簌而落。这一夜,因为这杀千刀的傻逼犯病搞事,她饭也没吃,澡也没洗,身上满是血与汗,又黏又腻。甚至还提心吊胆到现在都没睡觉,满脑子都是她应该怎么样做才能让他放过她的家人……云小棠自认为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很少把什么东西放在心上,大事小事都没在怕的。但是此时此刻,她是真的崩溃,崩溃到了极致。她不知道这神经病还要折磨她到什么时候……她究竟要怎么做,他才会善罢甘休!?她已经答应嫁给他了,也有在各种想办法讨好于他……可他还要一再折磨她。君弈望着她这痛哭流涕的模样,突然更痛苦了。为什么,又是这样……为什么,她每一次见他,她都是这幅痛苦绝望的表情。他竭力忍下了心中的烦躁,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后看向她已然微微发紫的手腕,眉头深蹙。她就那么怕疼吗?这点疼痛都至于哭成这样吗?他才用了多大点力气……君弈烦闷至极,却不知怎的,一时间什么都不敢做了。就连伸出去的手,也在僵硬了半晌后缓缓垂下。唯恐他毫不经意的一举,令她哭得更厉害。君弈无声盯着她,从未有过如此无措的时候。弄哭这些胆怯的女子何其容易……往日只要他言辞凌厉些,那些宫女或者府邸里的丫鬟都会吓得瑟瑟发抖泪流满面。可他从未想过,如何让她们不哭。唯一能够让她们不哭的办法,好像就只有……杀了她们。云小棠哭着哭着,就气竭了,最后只剩下声声抽噎。因为担心屋外父亲他们听到她的哭声,所以她哭得小心翼翼,连哭都哭得格外辛苦。但是心情糟糕的同时,也意识到这人好像没有如预料的那样掐她的脖子,或者威胁她恐吓她……眉头微动,这便睁着一双哭红了的眼抬起头,一抽一噎地看着他。君弈见她终于勉强停止哭泣,这才深蹙着眉头出声:“方才,是你要杀我。”
所以他才会有所防备与警惕,以至于不甚弄疼她。云小棠勉强冷静下来,听着这话也瞬间意识到她刚刚拿起短刀的举动被他看见了。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还好她机智,以防万一,最终还是放下了那把短刀。闻此言,云小棠红着眼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杀你?”
面上虽这么说,但是理智恢复后,又不免心虚。君弈闻此言,忽然起身伸手拿出那药箱里的短刀,问她:“你不想杀我,拿刀做什么?”
云小棠想了一下,抹了把眼泪道:“若是伤口太深,是需要用刀割开的,不然会破伤风。”
她的确有想过杀他,但是思来想去不敢冒险,最后的的确确是准备为他包扎伤口的。想到这里,云小棠又垂眸看向自己的这只手腕,和这条废腿,无声泪落……她忽然什么都不想动了。这神经病要杀要剐随他去吧。她寻思着他要是真的灭了云府满门,她就也跟着去死好了。反正活着也是嫁给他受折磨,到时候还没个家族背景撑腰。望着她再度伤心落泪,君弈烦躁到了极致,烦躁得近乎痛苦,就连手背上都是青筋暴起,却又因极度忍耐而压抑得近乎窒息。最后,像是内耗了所有气力,他忽然沉声道:“我不杀他们了。”
说完这句话,他也没再看她,便迅速起身离去。出房门时,还把屋外守着的人吓了一大跳,连忙去隔壁房间通报于云刺史。影六见君弈突然出房门,也是诧异,连忙跟了上去:“主上……”子夜已过,这日可是八月二十七啊,主上居然要离开?他难道不怕他的骨毒又发作?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君弈就怒道:“闭嘴,走。”
说罢,人就大步走开,然后随意牵了一匹马,骑马朝驿站入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