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宴平上台演出了，江时亦打开字母站的冲浪小号，开启了直播。没有提前通知，临时直播，在线观看人数依旧十分可观。倒不是她小号有什么热度，而是作为京剧界的顶流，游宴平三个字就自带热度。她才将直播开起来，就进来不少路人。虽然跟流量小鲜肉没法比，但在梨园行里，也算是以绝对的人气，占有统治地位了。弹幕上刷得飞起：[不会真的是游宴平直播吧？][他不是一直对直播很反感嘛？也从来不上任何综艺。好像除了央媒，不接受其他任何媒体采访。][这标题不会是要搞事吧？标题党？连国粹的热度都蹭。]江时亦对于不友好的弹幕只当没看见，免得影响心情。懒得去禁言屏蔽，干脆只看白纸，不看白纸上的黑点。[本来就是京剧区的up主，蹭个鸡儿的热度。][大大不会真能拿到游宴平的直播权吧？这是官录还是私录啊？][不会是戏迷偷拍吧？]江时亦的小号没几个人知道，自然也不清楚她为何能拿到游宴平的直播权。弹幕上立即有人帮她怼了回去：[不懂吗？这是边幕视角。游宴平不像其他什么角儿，臭鱼烂虾都能闯他后台？]她没再理会弹幕，因为台上的戏已经开始了。江时亦虽然对样板戏一窍不通，但这出《白毛女》算是她最喜欢的戏曲之一。想起现在剧里谈恋爱，男主多年后看到女主满头白发，女主大概要自卑的躲起来，扭捏半天，不美了不能见男主了，然后虐恋半天。但《白毛女》中的女主不一样，不扭捏，就高兴大方的见面，携手走出山洞，向着太阳升起的光明的地方走去。男主最后把手里的枪给了女主，介绍她参军，一起为理想奋斗。不像现在结婚生孩子皆大欢喜剧终。而且样板戏里的姐妹们都很团结，又美又飒。不像现在的剧，女性整容为美，以互撕为主。江时亦被游宴平的表演所吸引住，才想起低头看了看弹幕：[新来的问下，这位角儿是什么派老生？]江时亦对于这样不是引战的问题，还是乐于回复的：“嗯。游老师是傅先生的高徒。”
她不说话不要紧，一开口便被人抓了个现行。弹幕上有人带起了节奏：[哇！小姐姐的声音，跟一个女明星好像啊。][不会真的是江时亦吧？那这是江江借朋友的号直播，还是自己小号呀？]随着这几条弹幕霸屏，小号的关注人数激增。[就算是江时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我们江江本来就是戏校的学校啊。那认识唱京剧的大佬，很正常！][大家还是专注看戏吧，不要把粉圈的恶臭带到梨园行。][喜儿遇到红军那段编舞太美了，另外给大家安利另一出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绝绝子，也超好看！？]随着那段世界名曲“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下了二尺红头绳~给我喜儿扎起来~”即将响起，江时亦已经准备溜了。“今天就播到这哈，大家如果喜欢传统戏曲，欢迎来戏园子买票看。”
不出意外的，弹幕出现一片哀嚎，夹杂着骂娘的声音：[现在剧场就是敷衍观众，消耗作品，根本就不入戏，动作技巧更谈不上，还搞的神神秘秘不让录视频，多好的推广平台，是怕观众看录像就不进剧场吗？][还是没有自信，京剧视频铺天盖地，剧场也没见观众少。某老师的相声烂大街，商演依然红火。][其实应该吸引观众、培养观众。特别是白毛女，红色娘子军这些民族经典更要精益求精，喜儿在我们国家一定比奥赛塔更深入人心。][京剧唱的好的就是这么几个角儿，至于这么扣吗？每年舞蹈毕业生很多，就没有一个人才？傅砚清也是外国捧起来的。学学俄国，一大堆天鹅，同时上演几台，人才都有富裕。？]江时亦十分吝啬的关了直播间，给点甜头，就毫不犹豫的收了回去。任由他们骂娘，想看就来剧场吧。京剧不需要像流量一样，各个平台铺天盖地营销，像极了牛皮癣和狗皮膏药。有缘分的人自然会被吸引。游宴平演出结束，已经早早的回了后台卸妆，戏迷由混迹剧场的老油条领着，被挡在了休息室门口，只能将她们的花和画送过来。江时亦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自从短暂的直播过后，字母站就被爆破了。私信一条接着一条，都是询问关于游宴平的：[以前还以为京剧不好听，听了游老师的，才发现不是京剧不好听，是没有唱京剧好听的人。][以前不觉得京剧好听，现在突然想去戏园子，给他们往台上扔金镯子哈哈哈哈——][up主你好，我想问一下，游先生一般在哪里演出呀？我翻了翻，好像他也没有微博和抖音，活的像个上古世纪的老人，比他师父还封建保守。]私信太多了，内容都大同小异，不是夸的，就是询问演出情况的。江时亦看不过来，也回复不过来，便直接更新了一条动态：[游老师专注戏台艺术，不搞旁门左道，也没有工作室。如果想看他的演出，可以关注全国各省份主要京剧院公众号。一般月中旬有他的演出，会在月初发公告。不过他主要演出在津城，不常来南方省份。如果大家想知道他的演出近况，可以关注我。以后他演出前，我会尽量在动态发布开票信息。]游宴平卸着妆，偷偷窥了一下屏，感慨了一下：“我真没想到，不靠综艺炒作，依靠京剧本来的样子，也能吸引人。”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个人：姜渭城。他像流星一样，短暂的让传统戏曲焕发生机，随后又很快被卷进历史的尘埃。“不过这条动态删了吧。”
江时亦倒是没有上纲上线的怪他偷窥自己手机，甚至为她没有提前打招呼、而私自直播，感觉不好意思。“下回我不会再自作主张了，提前询问你的意愿。你如果不喜欢直播，我就不弄了。”
她只是他师娘，又不是亲妈。就算是亲妈，跟别人肆无忌惮的暴露孩子隐私，不懂得尊重崽崽，也是不对的。好在她直播的时间不长，就迅速关了。“不是。”
游宴平卸了妆，才缓缓道：“是我以后不准备登台演出了。”
这便是他戏台生涯的最后一场。“我已经决定了，听师父的话，帮师父做事。”
他已经想明白了，唱一时力量终究是单薄的，不如去统筹组织，才能发挥更多的作用、更大的力量。他要做赶车人，不做老黄牛，哪怕他更喜欢哞哞的犁地。“不是因为听了你的规劝，其实你即便不说，在演出前，我就已经决定好了。”
“如果能让师父高兴，那么一切都值得。”
江时亦在一旁看着，感动多过高兴。所有的付出都值得。傅砚清知道他的心意回转之后，一定会很高兴吧。只要他高兴，她就高兴。甚至，她已经开始提前替他高兴了。场务那边在前面催着，看游宴平已经卸了妆，但还未脱戏服，先“啧啧”了两声：“角儿，你别是真在部队里待过吧？这腰挺得真直，气质真好。”
游宴平十分不懂谦虚的笑了笑：“样板戏那么颓废失意，还能叫样板戏嘛？”
场务又催了句：“您听听前边，观众都炸了庙了，都等着您返场呢。”
“行啊。”
游宴平起身慷慨道：“返，今夜都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