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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刘院长举荐产婆,莫喜桂探望亲人(1 / 1)

下午,田文喜整理药柜时,益民诊所的杨医生突然造访,田文喜笑呵呵道:“杨医生,你可是稀客,请坐,请坐。”

莫喜桂赶紧倒杯茶水过来,杨医生接过,道声“谢谢”,喝一口后放在旁边的桌上,望着田文喜直截了当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政府号召成立联合诊所,你是怎么看待的?”

田文喜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问道:“哦,你如何打算呢?”

益民诊所在湾溪街上最西头,平时两人鲜有往来,杨医生年纪四十出头,个头中等,身材微胖,鼻子旁边有颗黑痣。他嗫嚅道:“我,我就是……就是,……”

田文喜皱眉道:“就是什么?”

杨医生道:“我在想,如果加入到联合诊所,个人的损失岂不是很大?我就是担心这个。”

田文喜明白了,原来杨医生是怕自己加入到联合诊所后,个人财产受到损失,但田文喜不这么认为,他坚持自己的观点道:“你想多了,听说联合诊所是在自愿结合的基础上实行民办公助,独立核算,自负盈亏,民主管理,难道你不打算加入联合诊所?”

杨医生立即摇头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我不太懂,所以才来问问你呢。”

当然,他还认识不到国家倡导联合诊所的重要作用。

田文喜道:“我的理解,成立联合诊所还是有很多好处的,至少能在自己所学的医学基础上博采众长,互帮互学,扩大视野,提高水平,因此,何乐而不为呢?我是打算积极响应政府号召,加入到联合诊所去。”

杨医生似乎开窍了,笑道:“田医生,你这么一解释,令我醍醐灌顶,我肯定也会加入的,到时候都在联合诊所上班,医术方面还要向你多多请教。”

田文喜微笑道:“彼此相互学习才对,你在内儿科方面擅长,有特色。”

杨医生谦虚道:“医术上我不过学了点皮毛,怎敢在田医生面前班门弄斧?”

田文喜呵呵道:“每个人都有别人无法取代的优势,唯有取长补短,才能相得益彰,共同进步,你如果没有独到之处,又怎么可能在湾溪立足?”

杨医生绽开笑容了,道:“能得到田医生的抬举,我是受宠若惊,在湾溪,我不过勉强混得一口饭吃而已。”

田文喜道:“过度谦虚等于骄傲,联合诊所成立后,希望我们一起努力。”

杨医生抱拳道:“好的,好的,谢谢田医生赐教,告辞!”

五一劳动节之后,根据自愿原则,湾溪联合诊所正式挂牌成立。除了田文喜、杨医生外,还有江坪院子的一位丁姓郎中也加入进来。

联合诊所是在田文喜所开的药铺诊所的基础上成立的,并且重新租赁了老百姓的店面,一共有三开间铺面,中间是挂号室和药房,左右两间都是诊室。联合诊所一致推举田文喜为负责人,在黔阳县卫生主管部门的领导下,积极开展本地防病治病工作。

挂牌当日,患者如潮,聚集了一大群前来就诊的村民,刘一八、吴妈、猛子、杨二娃等都来捧场了,凑热闹看风景的群众也不少。田文喜、杨医生分别坐在左右两边的诊室里号脉看病,丁郎中则负责抓药。

中午时分,田文喜的诊室内来了一位年轻少妇,抱着个婴儿,大热的天把婴儿裹得严严实实。少妇坐下来述说道:“田医生,我是先锋溪的,我毛毛才十一个月大,眼睛就病成了果个样子,实在让我焦心。”

边说边揭开罩在婴儿头上的粗布。

只见婴儿眼角膜破溃,全身发肿发烫,脚肿得像个圆坨坨似的。一看就知道是患上了“疳眼症”。田文喜告诉少妇道:“你家毛毛得的是小儿疳眼,西医称之为角膜软化症。”

少妇不懂,问道:“疳眼症?是么个原因引起的?”

田文喜道:“多半是由于饮食不节、喂养不当、营养失调而导致的,使得毛毛肝脾亏虚、酿成疳积、累及眼睛。”

少妇听了,着急起来,问道:“那怎么办?还有治吗?怪冇得我找了好些医生都没见好。田医生,我是慕名您的大名专程而来,希望您无论如何救救我小孩。”

说完,一副可怜祈求的眼神。

田文喜点头,接着开了三味药,其中有两味是人参和大黄,俗话说,人参杀人无罪,大黄救人无功。田文喜交待少妇说,如有好转便无大碍。少妇疑惑,田文喜笑笑,宽慰她不要紧,回家以后要改善营养,补充维生素,防止严重并发症。少妇这才叩谢回家。

过了几天,少妇又来了,这次是独自一人,见面便道:“田医生,我给孩子喂药后,开始没多大反应,可仅仅隔了一天,眼睛竟然睁开了。第二天我继续喂药,等把药全部喂完后,把我吓一跳,现在小孩只剩一付骨架子了!怎么办?田医生,到底是么个原因?孩子还有没有救?”

田文喜安排少妇坐下,宽慰道:“不要紧,吃我开的药,小孩全身的皮要脱,要重新长,这是正常的用药后反应过程,我再给你开几味药带回去调养。”

少妇欢喜道:“好的,好的,有田医生帮我孩儿治疗,我放一万个心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少妇再次来到联合诊所反馈说,小孩巴掌大的皮如树壳一样全脱了,现在开始长肉了,像个人参娃娃。田文喜继续开了几味中药,嘱咐她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少妇欢天喜地而去,按照田文喜的方子施药治疗,此后,少妇的小孩彻底痊愈了。

联合诊所开办以来,以诊费低、服务好、药费合理等特点深受老百姓的欢迎,是个体医疗走向集体化、纳入国家体制的桥梁。

一九五八年,一股热火朝天、战天斗地的亢奋情绪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全国人民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奋力拼搏,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的新高潮。随着人民公社化运动的展开,联合诊所改为人民公社卫生院。

这一年的秋天,田文喜被吸纳为国家卫生公职人员,联合诊所的所有资产收归公有,田文喜被调往黔阳县雪峰乡大坪医院工作。大坪医院规模比其他乡镇卫生院要大,是一所专科基本齐全、技术力量相对较强的乡村综合性医院,地处雪峰乡小河对面的西边山脚下,经过一座廊式古桥后再向北向上走两百米即到。

田文喜的家临时安置在小河边的一栋旧木屋里。初来乍到,田文喜虚怀若谷,谦虚谨慎,努力工作,没有多久,其敬业精神和医术水平就得到了同事们的认可。

一天晚上,院长刘子琪来到田文喜家,一见面就问道:“田医生,你好!来到我们大坪医院习惯么?你们家还有什么困难没有?”

田文喜正在吃晚饭,见刘院长来访,乐呵呵道:“承蒙刘院子关心照顾,习惯习惯,我们家暂时没有困难。”

莫喜桂正在忙乎家务活,过来打招呼道:“哟,是刘院长呀,还没吃晚饭吧?我家饭还热着呢,我再炒一两个菜,一下就好,就在我家随便吃点吧。”

刘子琪院长摇手道:“我已经吃过了,谢谢!我今天呢是特意过来看看你们,并有事还要同你们商量。”

田文喜不知道刘子琪院长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要跟自己商量,心道:“会不会是自己平日里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又或是要安排新的工作给自己了?”

又不敢打断他的话语,怔怔地望着他,心里直打鼓。

刘子琪院长接过莫喜桂倒来的茶水,微笑道:“不要紧张,是好事情,好事情!”

莫喜桂听刘刘子琪院长这么说,也睁大着眼睛坐在丈夫旁边聆听。

刘子琪院长年龄约四十五六岁,个头不是很高,方头大脸,眼睛炯炯有神,他述说道:“是这样的,我前几天到县里开了个会,领导传达了一个重要消息,就是由县妇联发起倡议,县政府作出决定,要在全县范围内免费开办几期产婆培训班,以帮助旧式产婆学习科学的助产常识,推广普及新法接生,解决落后的接生方法给产妇和婴儿造成严重的死亡问题。田医生,我想推荐你爱人去参加培训,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这的确是好事情!好事突然降临,田文喜有些措手不及,也惊喜万分,他哪有不愿意的理?只是刘院长还不清楚自己的妻子没文化,即使推荐妻子去,只怕也是白搭,田文喜扭头看着妻子。

莫喜桂同样一副既欢喜又焦虑的表情,参加产婆培训学习,自己再愿意不过,想想今后真能当个接生婆,那是多么自豪的事情!丈夫看过来的一刹那,只觉心头撞鹿,她连忙侧过脸去,内心的激动胜过一切!遗憾的是,假如刘院长知道自己没文化,还会推荐自己去参加产婆培训吗?思及此,心中不免凉了半截,她心灰意冷起来,不敢当面表态。

而此刻,刘子琪院长却完全不晓得他们夫妻俩的心事,还以为他们有别的想法不愿意去。于是,告诉他们这可是难得的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来,而且大坪只有这么一个名额,等着他们夫妻俩做决定。

田文喜吞吞吐吐道:“刘院长你误会了,我家喜儿肯定愿意去,只是、只是她没文化,行吗?”

原来是这个原因不敢直接回答,刘子琪院长笑了,看着莫喜桂问道:“你呢?有想法当接生婆么?”

他故意这么问,是要考考莫喜桂有无远大志向。

在莫喜桂的心里,有这么个好的机会留给自己,欢喜都来不及,哪有不情愿之理?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呀,她激动得无法形容,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个劲的在刘子琪院长面前点头。

刘子琪院长微笑道:“你愿意参加就好办,至于没文化嘛,我觉得关系不大,上级领导也没有硬性强调和规定,还特意做了个补充说明,说有没有文化不要紧,照样可以参加培训。”

田文喜乐道:“有这等好事,那太感谢刘院长关照我们家喜儿了。”

莫喜桂更是喜出望外,高兴劲儿溢于言表,马上站起来弯腰鞠躬,道:“谢谢刘院长!谢谢刘院长!”

刘子琪院长摆摆手,详细告诉他们道:“你们不用这么客气,坐下坐下。这次县里举办产婆学习班,学习时间一共三个月,重点培训乡里的老产婆,顺带再培养一批年轻的产婆,老师都是来自黔阳县人民医院有着丰富经验的妇产科医生,他们是现场授课,现场手把手教学,主要强调实际效果,学会为止,希望你们不要辜负领导和我们雪峰老百姓的厚望。”

田文喜激动道:“太感谢了刘院长了,喜儿,快点表个态吧。”

莫喜桂感觉自己还在做梦似的,心儿扑通扑通跳,听见丈夫叫自己,这才爽朗表态道:“请刘院长放心,去培训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不辜负领导和乡亲们的期望。”

刘子琪院长道:“好样的,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田文喜问道:“刘院长,什么时候开始培训?”

刘子琪院长回答道:“下个月中旬开始培训,还有二十几天时间,你们要提前做好准备。好啦,就这个事我来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就这么定啦。”

起身要离开。

莫喜桂歉意道:“刘院长,让你在家里光光地坐一会,冇有么个招待,实在是冇好意思!”

刘子琪院长道:“哪里哪里,你们客气了。”

说完,径直走向门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田文喜站在外头相送,直至刘子琪的身影消逝才回转屋来。

屋里面,从不唱歌的莫喜桂居然在家里一边洗碗一边亮起了嗓子,哼起了小曲,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吃了蜜一样甜,也像浪花一样欢腾。田文喜是第一次听见妻子在情不自禁的哼歌,“噗”地一声笑了。

莫喜桂背对着门口,丈夫进来了还不知道,脸儿瞬间红了,转过身娇嗔道:“讨厌!”

跑进睡房去了。

这一晚,莫喜桂彻夜难眠。她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有好事突然从天而降,令她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心想,若是自己有文化该多好啊,除了自己的名字,自己仅仅认得两三百个简单的汉字,跟文盲几乎没有差别。离下个月参加培训学习还有二十几天时间,她对丈夫道:“文哥,我想多认些字,你如果闲下来的话,教我识字好吗?”

田文喜也替妻子暗自高兴,接生婆跟医术是连在一起的,如果不识字,会面临诸多问题。妻子提出跟自己学文化,说明她有志向,起码想做一个合格的接生婆。便应道:“好啊,识字就是读书,要呷得起苦,要有恒心,不仅会认,还要会写,家里刚好有一本识字课本,你每天至少要学会二十个汉字才行。”

莫喜桂高兴道:“要得要得,明天早晨起床后,你就开始教我,行么?”

田文喜笑道:“一下子就这么急了?好吧,明天早上开始我先教你认字。”

次日起,田文喜就按照识字课本上的顺序,从汉字笔画名称,到写字笔顺规则,手把手地开始教。莫喜桂心无旁鹜,专心致志地跟着丈夫一丝不苟学。二十天时间过去后,果真达到了预期效果,差不多认得上千个汉字了。

这天早上,莫喜桂对丈夫道:“文哥,还有五天我就去安江参加产婆培训了,自从来到大坪医院,我们一直还没回去过,也冇晓得爹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爹妈他们也冇晓得我们的具体情况,我想去趟大岭背,看看爹妈,也把喜讯告诉他们,让他们高兴高兴。

“那你什么时候走?”

田文喜问道。

“我打算现在就走。”

莫喜桂答道。

“好吧,那你路上小心点。”

田文喜点头。

从大坪到大岭背有将近四十里山路,下午两点多,莫喜桂到达父母家。杨仙云见到女儿,高兴得不得了,道:“喜儿,你饿了吧,还有点饭菜,我给你热去。”

莫喜桂点点头,她走了这么远的山路,确实有些饿了。

吃罢饭,母女俩坐下来拉起了家常。杨仙云提到在大岭的情况时,脸色深沉,情绪低落,郁闷不已,伤感道:“当初以为大岭背都是本家宗亲,冇会受人欺负,哪知比起新庵堂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到伤心处,竟然泪盈于睫。

母亲伤感,只有安慰。莫喜桂道:“妈,既来之则安之,我就冇相信他们会打你们。”

莫喜桂亲身经历过莫春旭的侮辱,知道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杨仙云怫郁道:“自从来到大岭背以后,我们凡事小心翼翼,总是笑脸迎人,从没去惹谁,冇晓得他们为么个总是用异样的目光来看我们,总是变着法子来欺凌我们,总是有事冇事要整我们家的坨子。只要村里一开会,无论大会小会,总是要谴责我们家是地主,总是要把你爹捆上台去批斗、去示众。”

莫喜桂听后很不是滋味,她仰望天花板,晃动着脑袋,心里火辣辣的痛。只听母亲又道:“江心娃现在变得越来越孤僻,越来越沉默寡言了,村里的小孩子只要看见他,‘地主崽子’四个字几乎成了约定的口头禅。他心里头那个憋屈呀、压抑啊,我都看着难受。”

母亲这么一说,莫喜桂气得嘴唇颤抖,再也忍耐不住了,发怒道:“他们怎么果只嚣张?难道莫伯伯就冇站出来制止吗?”

杨仙云叹道:“你莫伯伯人可以,对我们也算客气,但他哪管得了果些事?”

莫喜桂愤怒到了极点,咬牙道:“我要是遇见,先搧他们几个巴掌再说!”

杨仙云酸楚道:“那还得了?冇能啊,有泪只能往肚里吞。喜儿你想想,我们是么个成分?何况我们在果里寄人篱下,低人一等啊。唉,要怪只能怪妈命冇好,连累你们几个一起遭罪。”

说罢,掩面而泣。

母亲这般说,莫喜桂心里不好受,觉得自己不能给父母排忧解难,她难过、痛苦、伤心、郁闷。她拉着母亲的手道:“妈,莫讲果些冇痛快的事了,我今天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要去安江参加接生婆的培训,学会以后就可以在乡里接生了。”

杨仙云抹掉眼泪,绽开笑容道:“真的?”

莫喜桂道:“是大坪医院的刘院长推荐的,要去培训三个月呢。”

杨仙云道:“妈真替你高兴,你经常拜菩萨,菩萨终于显灵了,这是菩萨赐给你的饭碗,要好好珍惜,多行善,多积德,多做好事,福报才会长久。喜儿,你们在大坪医院还习惯吗?”

莫喜桂道:“习惯呢,而且我们都好,刘院长也很看重文哥。”

杨仙云道:“那就好,你比两个妹妹强多了,她们比你操心,比你累。”

莫喜桂有许久没跟两个妹妹见面了,母亲提起,自己也甚挂念,问道:“妈,有三桂和满桂她们的消息吗?”

心之所系,情之所牵。杨仙云道:“我正要跟你说呢,三桂她又生了个娃儿,加上菊妹几,有四个小孩了。前冇好久,炎蹦子带信说要回来,说奎伢子一个人在那里帮忙够了,我猜他是担心你爹和我,想回来帮家里做事。满桂的情况冇清楚,也冇晓得日子过得如何,她也有个一岁多的女儿,你有时间的话,替妈去看看。”

莫喜桂心想,距离安江学习还有五六天时间,去看看两个妹妹也好,免得母亲担心。于是道:“那我明天就去黄茅园看看她们。”

杨仙云道:“我也是果个意思。”

刚说到这里,莫楚铣与莫春江回来了。他们父子俩去地里挖红薯了,总共挖得两箩筐红薯,还挑回来一担红薯藤喂猪。杨楚铣汗流浃背,莫春江气喘吁吁,莫喜桂赶紧给他们倒水洗脸。

是晚,莫楚铣与莫春江早早地入了睡,莫喜桂则与母亲闲谈至深夜。

次晨早饭后,莫喜桂告别父母,翻越青界,直奔黄茅园。如今的金鄜乡已经更名为黄茅园公社,黄茅园到塘湾的公路也已经建成通车,黄茅园至溆浦的公路正在大张旗鼓地修建。莫喜桂穿过擂钵溪,走出龙口山,看见黄茅园的巨变,不禁感概万千。她快步而行,到达走鸭坪时还未过晌午。

莫喜桂的到来,莫玉桂开心不已,她们差不多有四年时间没有见面了,姐妹俩紧紧拉住对方的手互致问候,眼睛几乎湿润。莫玉桂喊女儿道:“丽妹几,快过来叫大姨。”

汤丽四岁了,大大的眼睛,后脑勺上扎两个小辫子,她嘟囔着小嘴腼腆地叫声“大姨”。莫喜桂摸着她圆乎乎的脸蛋,将一把糖粒子塞进了她的小手。接着又从莫玉桂的怀中把汤集中抱起,小宝贝才一岁多点,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望着大姨,不认生。他骨架子小,没长什么肉,体重也轻。莫喜桂端详后道:“三桂,集中娃像他爸呢,果么瘦,你没奶给他吃吗?生他的时候难道奶水就冇够?”

莫玉桂点头叹道:“生他后奶水就很少,八个月就断奶了。唉,买冇到牛奶,又没有其它有营养的东西喂,他哪里长肉?我看着也是觉得可怜。”

莫喜桂道:“三桂,冇有牛奶喝冇要紧,但必须要给他多喂点米糊糊才行。”

莫玉桂应承道:“好的。”

莫喜桂又问炎蹦子、奎伢子和民主娃、菊妹几哪去了。莫玉桂道:“炎蹦子、奎伢子在外头做事,菊妹几和民主娃已经在羊角坪上面的旧学堂上学了。”

莫喜桂几年没来黄茅园,牵挂这牵挂那,嘴巴不停地问道:“对啦,满桂跟你有联系吗?妈妈很是牵挂她呢。”

莫玉桂答道:“她端午节前来过黄茅园赶场,之后一直未曾见面。我被果几个娃儿拖着,也冇有空上去看她。”

莫喜桂望着外甥道:“满桂女儿应该跟集中娃差不多大吧?”

“集中娃大一个月。”

爹妈这么牵挂满桂,莫玉桂道:“大姐,明天景江赶场,要不我带个信上去,要满桂下来一趟?”

莫喜桂摇头道:“算了,我干脆明天上去一趟,反正从未去过她家,看看茅茨冲丁草湾那个地方到底怎么样。”

莫玉桂赞成道:“我也没去过,跟你一块去吧。”

莫喜桂道:“你去?你果么多小孩谁管?家里的事情如何安排?”

莫玉桂道:“大姐,你来了就好办,集中娃我带着去,路上我们可以轮换抱,丽妹几由她婆婆带个把晚上没事,至于民主娃和菊妹几,已经大了,况且炎蹦子和奎伢子也可以照看。”

莫玉桂问道:“大姐,你觉得黄茅园有变化吗?”

“变化大呢,去塘湾的公路也已经通车,到溆浦的马路都快修好了,我今天都看见有木炭汽车在路上跑。只是,只是水口庵怎么就拆了?”

莫喜桂不解。

“为了修马路,就拆除了水口庙和水口庵。”

莫玉桂答道。

“寺庙都拆了,以后菩萨还怎么保佑附近的人?”

莫喜桂平日里爱敬神拜佛,对拆掉寺庙感觉不爽。又问玉子现在在哪里教书。

“玉哥已经调到羊角坪上面的旧学堂教书了。”

莫玉桂告诉她道。

莫喜桂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问道:“对了,那个抽签的瞎子还在吗?”

“你是说宝瞎子?前年就害病死了。善和尚前冇好久也拉痢疾去世了,六十岁都未满。还有我大嫂李求桂改嫁到稠树脚后,今年正月初七也走啦。”

莫玉桂说到这些人时,十分伤感。

“唉,沧海桑田,世事沉浮,人生苦短,如梦似幻!”

莫喜桂感概道。

“大姐,我们开心就好。现在全民都在开展大炼钢铁运动,山上的大树、古树几乎都被砍光了,你们那边呢?”

莫玉桂问道。

“我们那边也一样的,大炼钢铁,大量砍树,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

莫喜桂道。

“大姐,我觉得还是新社会好啊,日子一天一个样。”

莫玉桂兴奋起来。

“如今的日子当然越过越好!我还有个喜事要告诉你。”

莫喜桂微笑道。

“么个喜事?”

莫玉桂好奇地问。

“我被选派参加黔阳县接生婆的培训名单了,过几天就要去安江学习。三桂,你说是冇是喜事?”

莫喜桂既自豪又激动。

“有馅饼从天上掉下来给你,当然是喜事啦!我们院子的姜松英也被选送去溆浦参加接生婆培训,别人羡慕死了。”

莫玉桂道。

两姐妹聊着天,集中娃不知不觉睡着了。莫玉桂将他抱至床上,盖好被子,继续她们久违后的聊天。汤子华、李华云知道莫喜桂来了,也过来打了个招呼。

下午四点,莫春炎、莫春奎砍柴回来了,见到大姐,惊喜又欢心。不大一会,菊妹几和民主娃也放学回来了,菊妹几见面就大声喊大姨,民主娃也跟着叫。

莫喜桂问道:“你们怎么冇等嗲嗲一起回家?”

民主娃抢着答道:“嗲嗲还要批改作业,我们冇等他啦。”

莫喜桂问民主娃读几年级了,民主娃稚声稚气道:“我才读一年级呢。”

拿起书本到旁边温习功课去了。

这时,莫玉桂准备烧火做饭,莫喜桂跟两个弟弟聊着。

过不多久,汤时玉回到家里,见到姨姐姐,也很惊喜,他对田文喜甚是牵挂,问这问那。莫喜桂将自己一家在大坪的情况仔细相告。莫玉桂从灶屋里走出来道:“玉哥,大姐被推荐为黔阳县接生婆的培训人选了。”

“真的?好事情啊。”

汤时玉对妻子道:“那晚上多炒几个菜庆贺庆贺。”

“嗯嗯。”

立马又进灶屋去了,莫喜桂跟着去帮忙。

此时,汤集中醒来了,在床上啼哭,汤时玉将儿子抱起。汤集中吧嗒着嘴唇,像是饿了。莫喜桂将一小碗熬熟的米糊糊从厨房里端了出来,准备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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