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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花瑶婆指点迷津,莫三桂缘定终身(1 / 1)

秋天的气息是多么的让人感到悲戚孤寂!汤时玉的心底不止一次抽痛哭喊:“金花啊,你在的时候,我真后悔没有好好爱你、疼你、珍惜你,原本以为阳光会永远照耀,想不到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虚幻的戏,当你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时,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能力,感觉天塌下来了!”

唉,秋天,真是无法拒绝的一种伤感,如同屈原的学生宋玉所叹息的那样:“悲哉,秋之为气也!……”

夏金花去世以后,汤子华、李华云老两口自是伤心不过,孙儿是个月毛毛,喂奶、洗澡、穿衣等都离不开婆婆李华云。媳妇杨田桂、吴和桂都有自己的家务和小孩,无闲腾出手来帮忙照顾,小宝宝的父亲汤时玉更帮不上忙,他情绪低落,心情沮丧。李华云担心孙子也心疼儿子,虽然孙子长得眉眼清清、逗人喜爱,但失去母爱,没有奶呷,明显面黄肌瘦,营养不良,她焦急万分又措手无策。看到小孙子一天不如一天,李华云心急如焚,到头上屋找麟毛公求救。

麟毛公的医术得自其父亲真传,擅长小儿推拿,对小儿高热惊厥的治疗有独特疗效,他查看完小孩的病情后,摇头道:“华云嫂,如果仅仅是得个抽惊什么的,我有办法,像这种发育不良的病,我还真奈冇何,你还是去白岩桥找田医生看看。”

这天,李华云去白岩桥找田医生。田文喜做了一番细细检查,也是表情凝重,眉头紧锁,他直言不讳地告诉李华云,小宝宝营养失衡,胸廓隆起,气息低微又呼吸窘迫,病情危急,能否治好是个未知数。

李华云听罢,眼圈儿都红了,祈求道:“田医生,你一定要帮忙救救我孙儿,一定要救救我孙儿啊!”

田文喜道:“大娘,我会尽力的,您先别急,前些天我去洪江进了点西药回来,眼下打打点滴再说。”

他迅速配好药水给小宝宝挂上。也许是疼,小宝宝竟然哭了起来,李华云轻轻拍打着,小宝宝一会儿就不哭了,在奶奶的哼哼声中甜甜睡去。

李华云凄声道:“我家也冇晓得造了么个孽,连续遭罪!”

说完泣不成声。

过不多久,汤时玉来了,他来得悄无声息,到了跟前才被发现。他身心疲惫,面容憔悴,明显没了往日的灿烂笑容。田文喜见他哀毁骨立的模样,知道失去妻子后伤心过度,等他坐下后,把小宝宝的病情说给他听。汤时玉眼睛直勾勾望着正在打点滴的小宝,半晌不语,看得出他的内心是多么的痛苦,又是多么的无奈!

莫喜桂倒杯茶水放在他的面前,汤时玉神情木滞,跟以前大方自然、朝气蓬勃的性格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田清德见汤时玉目光痴呆,过来开导道:“玉老师,男子汉要经得起风雨吹打,你现在身上的担子不轻,必须要坚强起来才行啊。”

汤时玉看着老先生,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哽咽道:“这种风雨磨砺,给我的惩罚太大了,太大了,我……我简直没了生活的勇气。”

此前的一个多月,汤时玉的情绪一直低落消沉,寡言少语,作为母亲李华云,最担心儿子会憋出什么病来,天天陪伴着他,宽慰着他,希望他振作起来,跟从前一样健康、快乐地生活。今天,听到他第一次开口大哭,说出心中的委屈,不知道有多高兴!她知道,心中有憋屈就得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于是安慰道:“玉子,田老先生说得对,你身上的担子冇轻,一定要坚强起来,要坚强起来才行啊。”

汤时玉止住哭声,对母亲道:“妈,您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您注意自己的身体就行了。”

“这才对嘛,任何绝望的境地,都赶不上我们去追求美好的生活。玉老师,你还年轻,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田清德极尽安抚。

汤时玉含泪点头。

田文喜鼓励道:“玉老师,天要刮风下雨,我们无法改变,但是,经过风雨洗礼之后,我们能看到彩虹的美丽。你应该对未来抱有希望,并不断地去寻找希望,只有这样,希望才会在失望中涅槃而生。”

汤时玉本就明白这些道理,点破之后瞬间敞亮了许多。他擦干脸颊上的泪珠,感激道:“谢谢教诲,我会尽快从阴影中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

小宝宝的针打完了,汤时玉从母亲手中接抱过来,起身回家。田文喜留他们呷了晚饭再走,李华云千恩万谢,表示心意已领,还得回去给老头子做饭炒菜。

此后一段时间,汤时玉的小宝宝不是发高烧就是咳嗽,手脚冷精神差,田医生眉心深锁,估计宝宝病入膏盲,只怕无药可治了。李华云伤心欲绝,想想这个家,有太多的辛酸,太多的苦水,太多的无奈,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汤时玉更是悲哀惆怅,痛苦难过!

次日,小宝宝呼吸急促,哭声弱小,眼睛不开,频临死亡边缘,一家人不知所措。李华云道:“今天白岩桥赶场,我抱孙儿去街上找花瑶婆(注:花瑶是瑶族的一个分支)试试,碰碰运气,也许有救。”

汤子华摇头道:“那些个山里的花瑶婆,都是些少数民族和蛮子,你也信?”

李华云道:“怎么冇能信?他们懂草药,挑担担摆地摊治病,还会帮人驱邪呢。”

媳妇吴和桂提出陪婆婆一起去,李华云不让。到了集市上,摆地摊的花瑶婆、花瑶公仔细瞧了瞧摸了摸,互相唧唧呱呱几句后直摇头。李华云很是着急,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这对花瑶族夫妇进行哀求。

花瑶婆直言道:“小孩脉象微弱,除非、除非……”

李华云见有一线希望,哪肯放过这根救命稻草?激动道:“师傅,除非么个?快告诉我,只要能救我孙儿,你们说哪样都行。”

花瑶婆认真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你狠下心来,将小孩送人,给小孩另外找个爹娘,或许有活下的可能。”

李华云不明所以,道:“请师傅明示。”

花瑶婆道:“小孩母亲是得怪病死的吧?”

李华云点头,不明白花瑶婆为何看得出来。花瑶婆告诉她,小孩母亲去世后,因为心有不甘,所以阴魂不散,时时探望,造成小孩久病难治,必须马上送人,让阴鬼找不到,小孩才会有救。而且送人越快越好,一刻不能停缓,最好现在。并要她抱着孙儿往西边方向走,自然会遇到贵人。李华云将信将疑,花瑶婆道:“信者有,不信者无。你自己拿主意吧。”

为了使孙儿能够活下来,李华云抱着孙儿往西边街头走。果不出花瑶婆所料,有对年轻夫妇见她流泪哭泣,主动盘问。李华云编造说,儿媳已经去世,儿子没有精力照管,自己要将孙儿送人,苦无遇到合适人家。那对夫妇听后喜出望外,立即表示愿意收养。说来也怪,小孩到他们夫妇怀里后,瞬间开了眼睛。李华云惊呆了,望着孙儿实属不舍又无办法,也许这就是缘份吧。她只得将孙儿生辰八字相告,依依不舍地离开。

回到家,李华云守口如瓶,对所有人谎称孙儿已死,找人掩埋了。

汤时玉伤心欲绝,连串的事儿接踵而至发生在他身上,给了他重重一击!他身心疲惫又无可奈何。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他眼前消失,不复存在,可以想象他的心里是多么的痛苦!

话分两头。再说在白岩桥田氏诊所,有一天,田文喜与莫喜桂正说着话,忽然门外有人喊道:“姐!姐!”

莫喜桂一听就知道是妹妹来了。只见莫满桂走在前面,后面莫三桂跳着两个胀鼓鼓的布包包,累得满脸的全是汗水。莫喜桂赶紧上前接过布包包,问道:“里面么个东西果只沉?”

莫三桂答道:“妈说你后天过生日,说你爱呷红薯,就特意吩咐带了点过来,里面还有晒干的红薯片,又有红薯糖。”

莫喜桂道:“妈也真是的,平常生日,何必挂记心上!”

田文喜出来笑道:“妈疼你爱你,你不感激就得啦,还果只多啰嗦话,我看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三桂、满桂,快进屋洗把脸。”

二人飞快进去。三姐妹几个月不见,在屋里自然有说有笑,亲热不过。

次日早饭后,走鸭坪吴双秀请求出诊,说最近脚手肿,行动不便。莫喜桂觉得左右无事,就想带妹妹跟丈夫一道去外头走走,田文喜应许。

接近走鸭坪村口,一股香气飘然而至,沁人心脾。莫满桂耸耸鼻子道:“这是么个味?好香。”

莫喜桂告诉她道:“桂花树的桂花香味啊。”

田文喜道:“这是丹桂桂花树,花朵颜色橙黄带红,秋天以后才开,香味非常浓郁。”

果然,莫三桂、莫满桂看见村口有一棵大桂花树开满了花。她们第一次游玩走鸭坪,感觉很新鲜,那些错落有致的一栋栋木制房屋,屋檐搭着屋檐,还有那平整干净的麻石岩铺成的路面,比起新庵堂来不知好了多少倍,因而兴奋不已。莫满桂感叹道:“新庵堂要是有果只漂亮就好啰!”

莫三桂道:“新庵堂有果只好,那我就待在家里不嫁人了。”

莫喜桂瞧着两个妹妹绽开的笑脸,半开玩笑道:“三桂,你喜欢上这里了?如果真喜欢的话,我就托人给你在这里物色个婆家,好冇好?”

莫三桂脸儿一红,羞涩道:“姐,你尽会拿我开玩笑。”

其时,她来到走鸭坪,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愉悦感。

田文喜知道妻子在试探妹妹的心思,瞥眼一看,莫三桂还真有些矜持腼腆。

“走鸭坪典雅古朴,视野开阔,树木与村落相得益彰,屋前小溪环抱,流水吟唱,当然是新庵堂无法比拟的。三桂,我觉得你姐刚才说的话可以考虑,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咯。”

田文喜道。

莫三桂不好意思起来,但心里乐滋滋的。低头沉思:唉,女人终归要嫁人,如果真能在果里找到另一半,何尝冇是件美事?自己是再欢喜不过了,就怕自己冇有这个福分!田文喜见莫三桂羞答答低头不语,已然明白。

莫喜桂不想与丈夫去病人家里,带着妹妹在村子里信步而行。两个妹妹东瞧瞧西望望,甚感新奇。一路上,有妇女在水塘边清洗衣物的,有小孩在晒谷坪前嬉戏打闹的,有村民在农田里放养鸭子的,映入她们眼帘都是一幅幅鲜美生动的画面。

来到村西头,放眼望去,一条源自溆水源头的小河犹如玉带般绕过走鸭坪,使得村落更显轻盈与灵动。莫满桂不由自主道:“三姐,果个地方真好!”

莫三桂点头。莫满桂盯住她道:“三姐,想冇想嫁果里?”

莫三桂瞪眼骂道:“你也拿三姐开玩笑是吗?你自己喜欢的话,你自己嫁果里好啦,何苦非要说我?”

莫满桂笑道:“我还小嘛,大姐讲先给你介绍啊。”

莫三桂嗤之以鼻道:“哟,一个女孩子,果种话也讲得出口,冇害臊?”

莫满桂伸伸舌头,做个怪动作,不吭声了。莫喜桂在一旁笑道:“别斗嘴了,希望你们两个以后都能找到一个好人家。”

沿着一条水圳往前游玩,只见菜园葱郁,果树繁多,桃树、李子树、杨梅树等应有尽有,虽然秋季没了果实,但仍然展现出它们的活力。走着瞧着,不经意间到了水口庵,莫满桂道:“大姐,你平日里喜欢敬菩萨,进去作揖么?”

莫喜桂摇头道:“我们香纸都冇准备,怎么敬?以后再来吧。”

返转身来,远处走过来一消瘦青年,莫满桂道:“大姐,那是玉老师吗?怎么那么瘦啊。”

莫喜桂道:“是的,是玉老师。”

汤时玉也看见她们了,快步过来,惊奇她们为什么到了这里。

莫喜桂告诉田文喜来走鸭坪出诊,顺便跟过来玩,并介绍两个妹妹给他认识。

汤时玉扭动着干瘦的身材笑道:“嫂子忘了?我跟她们见过面的,以前在你们家呢。”

“对对,你们见过,见过。”

莫喜桂突然记起来了。

莫三桂上前道:“玉老师好!”

汤时玉赶紧回礼道:“两位姑娘好!”

当时跟她们见面时,由于匆忙离开,没有留下多少印象,眼下莫三桂主动跟自己打招呼,才发现她芳龄不过十七八岁,风姿绰约,乌黑的头发,水灵的眼睛,宛如仙女下凡一般。而莫满桂年岁虽幼,却玲珑剔透,相貌娟好,圆圆的脸庞,清纯可爱,活脱脱一个美少女。汤时玉想不到莫家姐妹一个个长得如此貌若天仙,着实撩人心弦。

莫三桂被汤时玉两只眼睛出神地看着,顿觉不好意思,脸上泛起红润。在她的眼里,汤时玉斯文俊秀,皮肤白嫩,举止潇洒,一副书生气息,只不过气色稍有欠缺,比之前瘦了许多。她不知道汤时玉前不久刚刚发生家庭变故,心灵还有伤痛。

莫家姐妹清纯的气质,令汤时玉如沐春风,怦然心动。他脸红发热,忽感有些失态,道:“你们再好好领略一下这里的田园风光,我去会会田医生,一会儿你们都来我家坐坐。”

说完抬腿便走。

就在此时,田文喜背着药箱过来了,汤时玉上前握手问候,留他们吃了中饭再走。田文喜谢辞,说诊所很忙,改日再来。

汤时玉走至莫三桂跟前,想表白什么却又骨鲠在喉。莫三桂眼睛含着秋水,抿嘴而笑。汤时玉只好报之以微笑来掩饰他的窘状。

田文喜与三姐妹在回转的路上,莫满桂调皮道:“三姐,在庵堂门口,玉老师看你时,我发现你脸红了,难道你怕玉老师冇成?”

她年龄尚小,觉得有些奇怪,便问了起来。莫三桂瞪眼骂道:“你胡说!哪有的事?”

莫满桂更加笑道:“还冇承认,大姐你看,她现在脸又红了。”

莫三桂正是情窦初开的芳龄,见妹妹揭自己的短,出自己的丑,恼火得很,追过去就要敲打她,莫满桂嘻嘻哈哈一闪躲开,她羞得脸儿更红了。

作为大姐,莫喜桂哪有不知道的理?莫三桂恍惚的眼神,异常的举止,早看在眼里了。她见莫三桂一脸的窘态,解围道:“满桂,你三姐十八岁了,她的心思你莫乱猜。”

这一语双关的话,令莫三桂更为尴尬狼狈,羞得不行,一个人匆匆往前走。

田文喜听着她们姐妹的对话,摇头笑而不语。

回到诊所,一大堆病人等待处理,田文喜来得正是时候。

莫三桂被他们戳穿心思,低头坐着,谁也不搭理。莫喜桂将她拉到一边问道:“你怎么啦?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么个冇好意思的?”

莫三桂支支吾吾道:“我……我冇有么个。”

莫喜桂拉住她的手道:“在姐面前,莫要忸忸怩怩好吗?喜欢一个人很正常,姐当初喜欢你大姐夫的时候,还冇是一样?再说啦,玉老师确实冇错,如果你有心的话,姐帮你。”

莫三桂心里火辣辣的,不知说什么好。

晚上睡觉时,莫喜桂故意考验丈夫的眼力,道:“文哥,你说三桂今天为么个见了玉老师脸红?”

田文喜道:“你不是说,十八岁姑娘,她的心思莫乱猜吗?”

莫喜桂道:“讨厌,我那是帮她解围!”

田文喜笑道:“你那话中有话,谁还听不出来?不过,我看她心里挺高兴的。”

莫喜桂假装诧异道:“高兴?么个意思?你是讲三桂对玉老师有想法了?”

田文喜道:“别装了,明明心里晓得,还来考我。”

莫喜桂撒娇道:“讨厌!么个事都瞒冇过你。那你说,假如他们在一起,合冇合适?”

田文喜道:“两情相悦关键在于他们自己的感觉,能不能够走到一块靠缘份,有缘份就合适,没缘份瞎操心也没用,顺其自然吧。”

说话不拖泥带水,说完背转身便睡。

莫喜桂却睡不着。三桂十八岁了,作为姐姐哪能冇替她考虑?玉老师也优秀,人品也冇错,他们确实般配,但这堂填房的婚姻,会冇会委屈妹妹?夜深了,丈夫酣睡入梦,自己却辗转难眠。她顺手想把丈夫推醒,哪知丈夫哼哼两声又睡着了。莫喜桂无奈,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在黑暗中独自发愣。

其实,汤时玉自从见了莫三桂以后,也是念念不忘、暮思朝想,总希望有一天能跟她相聚在一起,促膝谈心。

很快就是初一,许多香客去水口庵敬香拜佛,莫喜桂和莫三桂也早早地来了,因为上次许过愿,说过要来水口庵敬菩萨的。经过观音殿前,一对母子正在跪拜。母亲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儿子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好面熟。只见妇人合掌拜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您保佑我们娘儿俩吉祥平安,求您保佑我们家光生健健康康。”

原来那个少年叫光生。

莫三桂惊诧道:“姐,是表姑姑。”

说完就要上前去叫喊。莫喜桂拦住道:“等一下,他们正在跪拜呢。”

妇人拜毕,莫三桂大声喊道:“姑姑!”

妇人闻声转过身子,先是一愣,随后道:“你们是?”

莫喜桂道:“我是喜桂,刚才是三桂叫您呢。”

成茹走出来道:“哟,原来是你们啊,看我这眼睛,花的够呛。”

握住他们的手又惊又喜,回头叫道:“光生,快过来,这是你两个表姐。”

钟光生稚气未脱,见了两个表姐一脸的腼腆。

“长大了呢。”

莫喜桂问道:“姑姑,您怎么也到了这里?”

成茹叹口气,把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进行述说。原来自打丈夫钟问成被牛栏仔杀害后,她就带着小儿子艰难度日。今年八月,经人撮合,嫁给了黄茅园祖冲一个岩匠,日子才算安稳下来。那岩匠比她小两岁,没结过婚,很珍惜这个家,对他们娘俩也好。成茹说,自己是信佛人,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水口庵烧香拜佛。

听完表姑姑的述说,姐妹俩深感她的生活不易,但现在能有一个新家,总算有了归宿,实在是好过以往。

成茹道:“喜儿,我知道你们回到了白岩桥,好几次都想去找你们,苦于很多事情,冇去成。”

莫喜桂道:“姑姑,下次您一定要来我家里。”

成茹爽快地答应了,并邀请她们去自己的新家看看。莫喜桂推说今天有事,来日定当专程看望姑姑。成茹想想自己的家境,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同意。

告别成茹,姐妹俩原路返回。其时,莫三桂东张西望,似有心思。莫喜桂知道妹妹想着一个人,也不点破。走至观冲,突然背后有人喊道:“嫂子!嫂子!”

回头一看,百米开外,一位文质彬彬的青年正在跟自己打招呼。莫喜桂轻声道:“三桂,是玉老师,你们心有灵犀啊。”

莫三桂被姐姐说得脸儿通红,但心里欢喜。汤时玉到了跟前,笑眯眯问道:“嫂子,你们这是到哪里?怎么不进屋坐坐?”

莫喜桂答道:“我们到水口庵敬香。”

“哦,拜菩萨好。”

汤时玉道:“莫姑娘什么时候来的?”

“我昨天来的。”

莫三桂显得有些腼腆,说话轻冒冒的。

莫喜桂笑问道:“玉老师今天怎么果只悠闲?”

“今天礼拜六,不上课。”

汤时玉邀请道:“干脆我们一起散散步吧。”

汤时玉比前段时间明显好了许多,人也不那么瘦了,显得精神饱满。

莫三桂望着姐姐。莫喜桂知道妹妹的心思,也知道玉老师的用意,想想他们也难得有机会单独相处,于是道:“我还有事,得先回去。三桂,你如果愿意的话,就跟玉老师随便走走吧。”

莫三桂见姐姐放话了,点头同意。

今天,虽然寒风阵阵,但天空晴朗,有温柔的阳光照射,倒也暖和和的。裸露而荒凉的田野,正接受着大地的温暖,唤醒起它的寂寞。二人漫步在田野上,很是惬意。汤时玉微笑道:“莫姑娘,你觉得走鸭坪怎么样?”

莫三桂道:“走鸭坪山清水秀,地势开阔,比我们新庵堂要好很多呢。尤其是村口那棵大桂花树散发出的香味,感觉太美了。”

她容貌艳若桃李,说话温声细语,汤时玉望着她,有些出神。

莫三桂见玉老师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莞尔一笑。汤时玉心中一荡,心跳加速,脸儿泛红,显现窘态。急忙转过身问道:“莫姑娘,能去我家坐坐吗。”

莫三桂道:“很久冇见伯父伯母了,去你家坐坐也无妨。”

汤时玉甚是高兴,二人沿着戴花园走,从坳基上下来,就是头上屋了。头上屋当头的水圳边,几个妇女正在清洗衣物,见汤时玉带着一个清秀的年轻女子散步,眼睛齐刷刷地往莫三桂身上瞧,并且窃窃私语起来,其中肥胖一点的妇女悄声道:“看样子,玉子又谈爱了。”

年长点的妇女则小声告诉大家道:“这是白岩桥田医生的姨妹子呢。”

肥胖妇女翻滚着一对眼珠子道:“是的,是的!”

年长妇女道:“他们两个看起来倒挺般配的。”

莫三桂听着她们议论,羞答答的低着头,汤时玉始终笑眯眯的。其时,李华云正在窗户下面晒衣服,一眼瞅见儿子与莫三桂来了,喜迎上去道:“哟,是莫姑娘呀,快进屋坐!快进屋坐!”

脸上堆满了笑容。莫三桂礼貌喊道:“大娘好。”

李华云连声说“好”,系上围裙,要去灶屋做中饭,说已经晌午了,总得呷点东西,边说边向灶屋走去。莫三桂阻止道:“大娘,我冇饿,别客气。”

汤时玉道:“妈,那算了吧,我也不饿。”

李华云道:“那怎好意思?家里又冇别的东西呷。”

莫三桂道:“大娘,您这是哪里话?您啦嘎够客气了。”

李华云道:“玉子,你去井坎上挑担水回来,我跟莫姑娘拉拉家常。”

汤时玉出去后,李华云道:“莫姑娘啊,我家玉子自从认识了你,精神都焕发了,唉,往后要是有像你果只好的姑娘陪伴在他身边,那该多好啊。”

莫三桂明白老人家的心思,打心眼里高兴。李华云试探着问道:“莫姑娘,你觉得我家玉子怎么样?”

莫三桂不敢直视李华云,低头吞吞吐吐道:“玉老师……玉老师人挺好的啊,他为人心细,又有……又有文化,他肯定能找到……找到心仪的姑娘。”

李华云见她说话忸忸怩怩,心中有了底,于是直截了当道:“莫姑娘,我也冇拐弯抹角了,我的意思是,你跟玉子挺般配的,我是希望你能成为我们家的媳妇,冇晓得你愿冇愿意?”

说完,深情地望着莫三桂,等待她的回答。

莫三桂内心浪涛翻腾,激动不已。自从与汤时玉认识后,她的心早就飞向了走鸭坪。她是一百个称心,一万个愿意!但当着李大娘的面直接表白,羞于启齿,可李大娘的目光扫在她脸上,又难以回避,只好鼓足勇气道:“大娘,如果……如果玉老师同意,我……我也冇有意见,只是……只是……”说话结结巴巴。

李华云急道:“只是么个?”

弄不清楚莫姑娘心里到底还有什么顾虑。

莫三桂有些难为情道:“大娘,总得有个媒婆去跟我爹妈提亲啊。”

李华云哈哈笑道:“果个当然,至于媒婆嘛,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你姐姐了。”

高兴劲儿溢于言表。

不多久,汤时玉向莫三桂正式提亲。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子,也传到了农会干部的耳中,部分人认为汤时玉不应找个破产地主的女儿做老婆,老旺仔更是跑到汤子华的家里,代表农会做工作,劝说他退掉这门亲事。然而,汤时玉态度明朗,绝不退婚。老旺仔没辙,临走时撂下一句重话道:“你如果冇怕影响自己的前程,就跟她结婚。”

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

莫三桂知道后过意不去,特意跑来走鸭坪请求汤时玉道:“玉哥,冇想到这事给你添了果多麻烦,对冇起。我虽然出身破产地主,但父母都是规规矩矩的老人,我们家也冇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如果你觉得实在为难,要么……要么你另选姑娘。”

喉咙哽咽,几乎哭了。

汤时玉暗流涌动,一把拉住莫三桂的手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又何必担心?我对你的爱矢志不移,我会爱你一辈子,跟你相守一辈子,你放心,任何闲言蜚语都动摇不了我的意志,左右不了我的决定!”

话语振振有词,理直气壮,从容不迫。

莫三桂好生感动,她扑向汤时玉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厚实的肩膀,哭了起来。这一哭,心中的憋屈、酸楚、难受,完全随着冬天的凛冽寒风飘走得无影无踪。

一九五一年阳春三月,春光灿烂的日子,汤时玉与莫三桂结婚了,婚礼很简单,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按乡村的礼数,夫妻俩借住庵堂的一个小房间作为婚房。婚后,莫三桂改名为莫玉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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