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弃婴俩来到白肩雕盘旋的地方。眼前是一个美丽的水潭,几十条白练似的冰川溶水从千米岩壁倾跌下来,神瀑似朦朦细雨,经雪风一吹,断断续续的飘落而下。通往神瀑处有几十片巨大的经幡当风而立,而经幡两边是高耸的松树,其枝丫上扯满了红黄白蓝等印有藏文真言和图案的玛呢旗旗。
白肩雕从空中直扑下来,箭一般向神瀑掠去,但刚沾到瀑布又折回来,落到他俩面前,扑腾着翅膀,哇哇的叫着。 白马弃婴顿时明白,瀑布里面别有洞天,但如何才能穿越而入呢?是从这冰冷刺骨的水潭向激流的瀑布游过去还是另有他路? 两人正想着,潭中突然伸出一个头来,然后是颈、身子,南卡头从水中一步一步的走了上来。 白马弃婴两人盯着他,神情怪怪的的盯着他。 南卡头立在他俩面前,耸了耸肩,抖了抖衣服,道:“你们来迟了,我把麻二一伙都解决了。”“啊,他们还有很多人,你是咋解决的?”
“这简单啥,麻二一伙里总有自私的人,当看到麻二遭受灭顶之灾了还不溜之大吉。这人就是邋遢马贼,他想独吞这几年抢劫而来的财宝。我尾随他而来,却发现他将留守在洞里的二十多个兄弟全杀光了,并将贵重的东西装箱准备逃走。我本想抓活口,但气不过世上有这种自私自利完全没有半点兄弟之情的恶人,就现身将他杀了。”
南卡头的说法合情合理,白马弃婴找不出半点破绽,只是埋怨说再气也不能杀唯一的活口,既然杀了也就无法了。他蹲下身,拍了拍白肩雕的身体。白肩雕展开翅膀向天空飞去,当然是给它的主子德木灿秋报喜去了。 蓝欣兴奋的叫道:“太好了,想不到传说中的麻二一伙是这样的不堪一击,简直就是浪得虚名,专靠情报对付弱小的商队,而对真正有本事有实力的商队就避而远之,难怪能纵横鹧鹄山二年不倒。”
她顿了顿,继续道:“南卡头,赶快带我们进麻二老巢,让我们见识见识这两年他抢了些什么?”
南卡头也高兴的说:“小姐,等少爷一到,我就带你们进洞,只要少爷同意,你看上什么就拿什么。”
见到飞鹰这么快回转,带着兵慢慢走在路上的德木灿秋有点惊叹,心想白马弃婴真是神了,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他挥鞭摧马,凭留下的标记一个时辰就赶到水潭边。 南卡头领着大家从水潭边绕到瀑布左侧一棵松树下,将从树丫上垂下的一片玛呢旗旗向下拉了三下,然后握着松树下一块尖圆石向右转一下,再向左转一下,瀑布左边就开出一道门。 进到洞里,二十多具尸体躺在各个位置。看来邋遢马贼都是在其他马贼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出剑,将他们一一刺杀。 德木灿秋异常的高兴,吩咐家奴将所有宝物和货物装载。白马弃婴到处瞧瞧却怎么也看不到邋遢马贼的尸体。他来到山洞另一出路,通往水潭的洞口,却发现有四只脚印向水中步去,一前一后并无凌乱之象。 难道说邋遢马贼只是失踪并没有死,那南卡头为什么要说杀死了他,他就没想过尸体不在,我和蓝欣都会怀疑?再说邋遢马贼那样精明的人就算是逃命也不至于没有发觉身后有人跟踪,既然发现了还要亲自将敌人引到老巢,还要把自家兄弟个个杀死等到南卡头来解决自己? 白马弃婴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股杀气一圈一圈的压过来,他慢慢的握紧刀柄,内力顿由丹田而起。一个笑声从身后响起,“白马老弟,何必紧张,是我南卡头。我猜想白马老弟一定奇怪马贼的尸体怎么不见了。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前天我已告诉白马老弟了,麻二一伙都被瓦寺土司下了一种‘生蛇盅’的毒,而凭我的功力还不能杀邋遢马贼。邋遢马贼发现我出现,以为我们都来了,他丢下宝物向这边跑来,我跟上之后,看到他已下水。我知道他一入水,我们就永远逮不到他了。于是心一狠,我就吹起了牛角吹。你还不知道吧,中了‘生蛇盅’毒的人如果是泡到水里,毒一发作就会迅速腐烂连骨头都不剩一块,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白马弃婴听他一说,更觉得合情合理,为什么两次都有这种感觉,但又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他不开腔,转身和南卡头一同回去见德木灿秋。 德木灿秋根本不关心麻二一伙究竟有没有被消灭,看到眼前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乐开花了。 南卡头走到他面前,笑道:“恭喜少爷,这次行动大获全胜,定让老爷势力大增。”
“这个当然,这次轻易攻克麻二老巢缴获这么多财宝,白马头领功不可没;而且我还听蓝欣小姐说白马头领几招就击杀了纵横多年的麻二贼头,真是快哉,更是我南杰彭措家族之幸,我定会如实报与阿爸,让他老人家重重赏你。”
白马弃婴长叹一声道:“多谢少爷赞赏,只是本次行动过于顺利,让小的心有不安。”
德木灿秋在身边一个箱子上坐下,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坐下,然后道:“ 白马头领,现在我们已将麻二老巢找到并消灭了所有匪贼,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少爷,听说麻二一伙不但行踪诡异,武功高绝,做事更是不拘常理,尤其是首领麻二行事周密小心,更有情报往来,怎会轻易就全军覆没?”
德木灿秋笑道:“白马头领多虑了,在他们看来我们藏人不堪一击,又得知一男一女押送宝物,觉得是小菜一碟,自然大意出动,何况麻二已被你亲手杀死,其他马贼也个个伏诛,就不要多想了,大家好好休息,明日班师回寨。”
天黑了下来,微风从洞外吹进来,将燃起的火堆吹得一扬一扬的,一种冰冷的死寂在白马弃婴脚底慢慢上升。大家都睡着了,他却无法入睡,依旧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他定定地看着被家奴搬到边上乱七八糟摆着的几十具尸体,每一张脸上的表情惊诧扭曲,在火光下暗暗如同模糊的雾气。每个死人颈上都有一个血肉模糊的洞,而颈上的肉被残忍的撕裂开来,那些鲜红的血液已经凝固。是谁在用一把带刺的剑呢? 南卡头也没睡着,但他还是闭着双眼。他心里觉得又兴奋又恐惧,兴奋的是他发觉白马弃婴不仅心思缜密,还异常的聪明;恐怖的是他自认所有的事做得天衣无缝,定会骗过所有人的眼睛,但是一看到白马弃婴的眼神,他心里反而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件事好像有了破绽。究竟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呢?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一切计划都很妥当周密,一切都按计划在进行,难道说今天的事真的发生得太容易,以致白马弃婴产生了怀疑。如此看来,有这个人在,主子的计划都会落空,那么一定要设法通知主子,想法铲除这威胁到主子大事的绊脚石。 正午。拉雪巴和王大人正在用餐。 王大人看着拉雪巴,目中带着敬意道:“土司大人,想必这短短几天之中,你已将容中一吉之事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吧,你是不是该接受大清的封赏以壮大自己,然后与烧杀你族人的敌人一决高下呢?”
拉雪巴笑道:“王大人,我的内线已查出南杰彭措的家奴容中一吉还好好活着,我想定是另有其人想挑拨离间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至于朝廷的封赏,我不敢接受,怕引起别的土司嫉恨,从而打破川藏人各土司之间的不和。我看大家相安无事就是天大的喜事,你说呢?”
王大人本想一切事情都按他的计划进行,然而想不到在这片藏人居住的地方,土司与土司之间竟很少有野心的人,没有野心事情的发展就不会在他的掌控之中。看来须得重新布局,才能事半功倍。于是道:“土司大人,既然你连我大清皇帝的召都不奉,那我只有去南杰彭措土司那里,希望他能接受这赏赐。”
拉雪巴心里砰的一声,心想大清是得罪不起的,可是要是把送上门的肥肉拱手让出,又欠不妥;但这烫手的山芋又如何处理呢?现下生于我地的转世灵童下落不明,何不以此推脱,于是暗然道:“王大人,这事不急,现下转世灵童的下落才是当务之急,要是让我的子民知道此事,那就大难临头了。他们会围攻我的官寨,责问我的失职。”
“也罢,再容你考虑几天,我马上派人协助土司大人追查灵童。”
“可是据内线线报说,转世灵童失踪了。如果王大人能替我找回灵童,我定会欣然接受大清的封赐。”
王大人没有立即回答,他想了想,才说:“下官尽力而为!”
黄昏,坐落在半山上的达格尔寺在夕阳的映照下呈现一片金黄。 达格尔寺大厅内外跪满了藏族子民,那虔诚的样子仿佛朝圣者朝觐布达拉宫。普布草降巴佛正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拨弄着佛珠,脸上洋溢着慈祥的微笑,嘴里不停的念着经。他的身边坐着几个精神奕奕的年轻和尚,也念着经。 旦真措巴弓着腰坐到人群之中。他低着头,嘴里也念着经,脑里却在想自己十二岁的时候,跟随阿爸投靠南杰彭措,但那却是受了主子拉雪巴的命令来卧底的。可是这十来年,他已觉得自已的主子就是德木灿秋;并且德木灿秋对他不薄,给他官做还给他娶了老婆。他差不多都搞忘了父亲的叮嘱,叮嘱他生生世世都是拉雪巴的奴隶,要为拉雪巴尽忠,但这次德木灿秋却没有怀疑他是内奸,反而更加的相信他。他的思想已经动摇了,这几天一直在想究竟要不要为他老主子拉雪巴做事,因为自从他懂事以来他连拉雪巴模样都没看到过,凭什么要为他做事。他知道,自已坐到卫队长的位置是不可能的,因为自已没有立过赫赫之功,全仗德木灿秋少爷提拔。如果这次能在寺院里找到老爷所说的婴儿,他就可以扬眉吐气一番了。 夕阳已经沉下去了,一位和尚来到巴佛身边,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普布草降巴佛示意弟子继续,然后回到内堂,看到门西喇嘛一脸着急的样子,他却不理径直坐下,拈起桌上的酥油茶轻轻的呷了一口。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门西喇嘛终于忍不住,叹息一声,柔声道:“尊敬的巴佛,灵童你究竟藏在那里?”
普布草降巴佛霍然抬起头,茫然道:“你……你……你在说什么?”
门西喇嘛定定的直视着他,缓缓说:“八天前,你不是去了索郎次仁家,并接走了他刚出生的儿子吗?”
“这怎么可能,我一直在这里。”
门西喇嘛目中露出痛苦之色,一字字道:“我们虽只见过三次面,对你不甚了解,但八天前我们真真实实在一起谈经说道,这么快你就忘了?”
普布草降巴佛身子一阵震颤,自己此行的目的难道说已被人知晓。他不动声色的问:“灵童?什么灵童?老衲被南杰彭措土司请到这里已两月,怎会跟你见面,出家人不打诳语。”
门西喇嘛突然觉得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这句话像是一柄铁锤,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头上。他喃喃的道:“那……那八天前我们见到的那人是谁?”
他只觉得一种莫名的恐惧爬上他心头,仿佛灾难就要到来。
“会不会是有人化装成我,来骗取你所说的灵童?”“可……可实在太像了,而且他精通藏传佛教的各类经书,连我都自愧不如,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骗子,再说去骗个未经确认的小孩有何用处?”
“这一点,我想是可以想象的。如果有人带着目的想要得到什么,那他必定要付出更多。比如要装扮你门西喇嘛,必定会将你一言一行甚至小到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要扮得惟妙惟肖,方能骗过所有人,就连常年生活在一起的熟人或亲人他都能轻松瞒过。”
“看来,这歹人可能有天大的目的,他说他要回荣觉寺,看来多半也是骗人的。”
“这没关系,我马上派人回荣觉查看,我看你就不要担心了,如果小孩真是活佛转世,那必有天佑,一定会佛心高照,逢凶化吉的。”
门西喇嘛感激的合了合手,出了房间。看着门西远去,普布草降巴佛心里想,我是不是该告诉他灵童在我这里呢。想到两月前,自己来到这雪域之地寻访转世灵童,却让南杰彭措挽留为其母诵经超度二月,但寻访的大事怎能扔下不管。谁又会想到我身在这里却对川藏所有土司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呢? 他站起来,走到墙角,掀开一幅唐卡图,里面有道暗门,他开了机关,走进了暗室。 暗室里绑着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巴佛慢慢地踱到他面前,几天来,他左说右问,想尽办法都没让他开口。对于自己是个出家人,又不能对之用刑,可伤透了他的脑筋。 他摇了摇头,又走到仁吉旺姆身边。仁吉旺姆坐在宽大华丽的床边上打瞌睡,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小活佛,紧握着双手。红烛高烧,那淡淡的烛光映在他红润俊俏的脸蛋上。普布草降巴佛感到很欣慰,转世灵童没有落到歹人手里,他内心也有一种预感,这草原之上必定有一场灾难降临,难道说灾祸已经临近? 旦真措巴悄无生息的来到巴佛的住房外,待巴佛离去,迅速从窗户翻了进去。屋里静寂,淡淡的星光从窗外泻进来,依稀可见屋内的东西。 他在外观察了很久,一直不敢动,现在进到屋里,摸到暗门打开,再用竹筒向屋内吹迷烟,那点点烟雾一会就蔓延到整间屋。他蒙上蒙巾,走了进去。 他一眼望到绑在柱上的普布草降巴佛,一个惊诧;而看到床上熟睡的小孩时,他更是惊讶。容不得半点迟疑,藏在床后保护灵童的巴佛四大护法倏地而出,欺身而来,拳脚倏然击出,掌风激荡,化为漫天飞雪,夹着凌厉的劲风,横扫他周身要害。还好,他只是刚走进门,便转身而逃。他转身时已向四大护法撒去一样东西,化成几十根银针分向四大护法。 四大护法脚步错动,齐齐飘后一尺,跟着长袖一卷。旦真措巴出得暗室,飞出窗户,身子立刻弹起,凌空一个翻身,已掠上屋脊,消失在夜色之中。 拉雪巴土司寨外三十里密林中,王大人冷冷的看着辜护卫:“辜护卫,你口口声声说效忠我,尽心尽力为我办事,你就是这样办事的吗?现在拉雪巴一点也没有怀疑南杰彭措。”
辜护卫跪在地上,惶恐着道:“大人,卑职已经尽力了,但南杰彭措老儿实在是太聪明和狡猾了,他早已做好了伏笔,连容中一吉都是双胞胎,当然无法让拉雪巴怀疑到他身上,还有就是白马弃婴的确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白马弃婴所做之事我已知道,如果让他坏了我们的大事,就不好了。”
“大人,你是不是太高估他了。”
“还是小心为妙,这世上不可能的事我没见到!汉人都不相信大清会夺了天下,但事实却把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的了。所以只要有挡我们路的人,无论是谁都要给我扫除干净。对了,鹧鸪山那些马贼全部解决了吗?”
“是的,我提前去的。”
“我们接管鹧鸪山那伙马贼已有两年了吧,他们确实为我们挣了不少钱财,还是有点可惜的。不过现下,德木灿秋就要班师回寨,我们的人会想法让白马弃婴不跟他同路,你星夜兼程,在路上将他们劫了,但绝对不能伤害德木灿秋和蓝欣。”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