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晴朗无云,一片蔚蓝。一只白肩雕平伸着翅膀,任凭空中的气流而盘旋飞行着。
索郎次仁头人家外的草地上搭起了祭台,祭台上放着喇嘛们做的许多面塑的动物和人像。祭台下喇嘛们的鼓乐呜呜哇哇的吹了起来,并且跳起了神舞。德高望重的门西喇嘛头上戴着巨大的武士头盔,背上插满了三角形、圆形的令旗,正在施法把对索郎次仁刚出生不久的儿子的各种灾难都引到那些面塑上去。 索郎次仁问:“尊敬的巴佛,我照你的意思做了法事,小儿应该没有灾难了吧。”普布草降巴佛摇摇头道:“这只是暂时压制住妖魔鬼怪的侵扰,荣觉寺才是他的归属,并且只有在佛光普照梵音诵经的荣觉寺里他才能平安健康的成长!老衲决定收他为徒,取名扎西策登。”
头人夫人一听,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但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刚一出生就成为巴佛的徒弟,这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事,更是光宗耀祖的喜事啊。 看着门西喇嘛安排隆重的仪仗将诅咒过的面塑送到山前火化,普布草降巴佛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这时,栅栏边喂养骏马的一个小伙计,正在用眼睛看着这一切,他真想去见巴佛啊。这二年多来,他就在索郎次仁头人家当家奴信使,负责往拉雪巴土司及其管辖内各位头人之间传送书信。想到一个堂堂的活佛持卫竟当起家奴来,他至今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贡唐觉活佛在二年前经过这里时一定要让他留下来,而且直到普布草降巴佛到来与他相认。 令他震撼不已的是巴佛已到这里六天了,眼看就要走了,还是不来与他相认,他心里这个急啊。 “白马弃婴,你在看什么!快把巴佛的坐骑白牦牛牵到大门前!”
索郎次仁头人走到他面前喝道。
“是,老爷!” 白马弃婴四肢着地摆好上牛梯,普布草降巴佛一提脚就踩着他的背上了牦牛,其他和尚也跟着上了马。才来两天的奶娘仁吉旺姆将婴儿扎西策登抱到氆氇长袍里的胸前,在家奴的扶持下上了马。 离开索郎次仁大帐三里处,普布草降巴佛吹起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在天空中盘旋的白肩雕就掠了下来,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肩上,把跟在身后的仁吉旺姆吓了一跳。 在山腰上潜伏着的容中一吉看到天上的白肩雕飞到正在山下行进的一行人中,赶紧对趴在身边的王大人道:“王大人,我们可以回去交差了。”“何以见得?”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主子交代说他与派出去办这件事的人有个约定,如事情不成功,主子养的白肩雕自行飞回去;如成功了他亲自把白肩雕带回去。”
“原来!”
王大人转过头道:“辜护卫,你速去探明喇嘛们住在索郎次仁那个偏帐,今晚子时对索郎次仁部进行歼灭,除了喇嘛一个也不放过!”
容中一吉脸色顿变,突然就地滚了出去,一柄月牙形的钩镰刀已从腰间抽了出来,“你们要干什么?” 王大人淡淡道:“我只不过按你家主子的意思办事。”说完,手里已多了一把匕首。
容中一吉道:“你……”只可惜他还没说出来,刀光一闪,雪亮的刀尖,已像是道闪电,插在了他的咽喉上。 夜,今夜无月。 忙活了一天的索郎次仁部落只有大门处悬挂的两个灯笼还亮着,白马弃婴躺在马棚里久久不能入睡。他在想巴佛为什么不与他相认?他练剑十年,一生的愿望就是保护活佛的安全,可是第一次出来就被留在了这里,也不告诉究竟是为什么。 谁知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大乱,狗吠马嘶,马步奔腾。突然之间就亮起了一串火把。 白马弃婴立马弹了起来,从床边取出一把长刀,窜了出去。木栅外涌来一批蒙面骑士,人人手持弩箭,弓弦响处,大门处几个守夜的家奴应声而倒。跟着又是一批,人人一手举刀,一手举火把,奔进栅门便向藏篷扔火把。 索郎次仁部尚未有机会作反抗时早溃不成军,牦牛、骏马到处乱窜。 白马弃婴矮身避过两枝弩箭,扑往索郎次仁大帐。索郎次仁刚好钻出帐篷,就被他飞身一把按下,滚到一边。帐帘处顿时插满了劲箭。 刀风扑面而来。 白马弃婴背靠帐篷,左手扶头人,右手举刀而去,将挥刀的刀挡开,然后凌空一脚便将杀手踢下马去。随即吼叫一声,绽出重重刀影,拽着索郎次仁冲向喇嘛帐前。 他一扑出来就发现没有人攻击喇嘛帐篷,其他帐篷却无一幸免。喇嘛们此刻手执刀棍立在门西喇嘛身前。四处奔逃的牧民死的死伤的伤,只有少数幸存者躲到了门西喇嘛身边。 口哨声响起,蒙面骑士停止了杀戮,从四面围了过来。 为首者道:“索郎次仁,赶快交出你刚出生的儿子,不然叫你满族尽灭!” “你们这群畜生,要我儿子干什么!”索郎次仁满眼仇恨,咬牙切齿的道。 “哼,主子拉雪巴土司得到消息,你将刚出生的儿子也就是二世贡唐觉活佛的转世灵童拱手献给我们的邻居南杰彭措土司。你这种大逆不道的举动,怎能瞒得过主子的眼睛!赶快交出灵童,不然格杀无论!” “天啊,我索郎次仁家几代对主子忠心耿耿,竟不问清红皂白就杀我族人,我一定要找主子说个明白!” “你儿子在的话,自然能证明你清白;倘若交不出来,你造反就是事实!就休怪我等心狠手辣!” “阿弥托佛!”门西喇嘛站了出来,“索郎次仁头人的确没有造反的意图,他儿子已被普布草降巴佛带回荣觉寺去了。请各位施主手下留情,放过这些无辜的子民吧!” 蒙面头领双手合掌道:“大师,在下无礼了。我家主子得到内线消息,普布草降巴佛一直在南杰彭措土司那里做法事,不曾离开过,怎会分身来接灵童。”被家奴保护幸存的索郎次仁太太听到这,尖叫一声倒在地上了。索郎次仁也悲痛着跪在地上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蒙面头领看到这情形,眉毛一扬道:“看来你们也不知情,容在下回报主子,暂且放过尔等!”说完,他调转马头而去,众蒙面杀手纷纷吆喝着举着火把跟在他身后,消失在草原上。 看着杀手远去,门西喇嘛立刻吩咐喇嘛们救火和寻找活着的以及躲藏的族人。白马弃婴脑中此刻盘绕着几件谜团:二年前贡唐觉活佛让他混入索朗次仁部落的目的是什么?普布草降巴佛来了竟好像不认识他,也不与他相认,难道说他真是假的巴佛?就算索郎次仁的儿子是活佛转世,在没有巴佛和三朗格西喇嘛以及十多个土司公开举行确认仪式,他也只不过是个普通小孩,难道南杰彭措土司不明白这一点?刚才的杀手从招式和骑术看,一点也不像是本族的武士,竟然言明是主子拉雪巴所派,又为何要蒙面? 这些问题的真相,现在成了他急于想知道的。他已经管不了这里发生的一切,看着仅剩的族人将死去族人的尸体一个一个的抛到燃烧着的帐篷里,门西喇嘛拿着转经筒围着大火转着圈圈,嘴里不停的念着经。索郎次仁悲痛欲绝,目光呆滞,傻傻的盯着焚烧的火堆,看来轻易是恢复不了神智的。既然是他们的主子拉雪巴主使,就从他那里查起,先去拉雪巴官寨。 初升的太阳温和的照着草原,草原沐浴在湿润的露水之中。在阳光映照下的拉雪巴土司官寨金碧辉煌。它依山而建,主殿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偏殿四周是无数排列有序的大帐篷;外围是用牛粪加黄泥堆积而成的高约四米的围墙。 在正殿的大厅内,拉雪巴土司正在接见清朝特使王大人。王大人拈起一杯酥油茶轻轻呷了一口,示意身边的通司讲话。通司道:“土司大人,我家大人奉大清皇帝之命,特来封土司大人为松州王,统管川藏。”
“呵,松州王。”
拉雪巴土司并没有惊喜的感觉,神情淡淡,“说实话,在我的地盘上我就是王。中原和西藏的大人物也管不到我,别的土司我也管不着,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守卫好自己的土地,什么松州王那是虚名。”
“非也,在川藏这片土地上大小土司有十八家,强弱有别,经常发生争抢土地和族人的事。如果土司大人有大清在后支持,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像今天我们大人在你的土地上还看到有人烧杀你的部落!” “什么!”
拉雪巴土司一怒而起,“谁这么大胆?来人……”
“不用了,土司大人。我们经过索郎次仁部落时到处是残尸断骸,一片狼迹,幸存者不多。我们截获了一名重伤者,他说他是主子拉雪巴所派,然后就死了。可我家大人是何等聪明,想到怎会有主子要灭自己一个部落的道理?”他整了整衣领,“来人,将死者抬上殿来!”容中一吉的尸体横放在拉雪巴土司面前,拉雪巴土司咬牙切齿,将插在他颈上的匕首拔了出来,看了看。这是一把普通的藏族汉子自用的小刀,一看便知杀他的必是武林高手,这力道和准确度拿捏得完美无暇,多一分便穿颈而过了。 “老爷,这……这不可能,怎会是他?”
管家阿布司南惊慌失措,叫道:“他是南杰彭措土司家的一个头领!”
“不要信口开河,赶快去索郎次仁部查探清楚!”
拉雪巴土司曾在南杰彭措土司处看见过容中一吉几次,当然也就认识他了。但仅凭一个死人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结拜大哥会来杀他的族人,挑起他们之间的战争。
王大人对着通司说了几句话,通司道:“土司大人,明目张胆的去查询就没有必要了。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到了生死攸关时,就算是亲兄弟也绝不会手软。何况你的邻居南杰彭措土司和瓦寺土司都比你强大,就算要抢夺你的土地和族人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绝不会落下把柄给你的。我家大人告诫土司大人还是先冷静下来想好策略,联络你安排在南杰彭措土司身边的内线把证据弄到手,再加上我大清的支持,就算他再强大也必不是你的对手!” “王大人言之有理。来人,送大人去休息,并安排两位姑娘侍候!” 看到家奴领走王大人一行,管家阿布司南道:“老爷,我们该怎么办?”“没事的,虽说有容中一吉这事实,但我绝不相信我大哥会做出这种事来。想当年我们三兄弟结拜助南明大将朱化龙将军大败大西军后曾许诺相互之间永不侵犯、共享邻里,虽然已过二十年,但我们时常往来,兄弟之情可想而知。不过,你得马上飞鹰传书,通知我们的情报线人查探事情真相,我想过不了多久,索朗次仁部就有人来报告那里发生的一切了。”
天已黑透,周围静寂。白马弃婴借着官寨内透出的灯火,贴着外墙一跃而入,像一只猫左躲右闪地来到偏殿。 这里属于拉雪巴内宅的范围,守卫森严,不时可见着牵着恶犬的巡卫,一组一组巡逻着,幸好他时常送信来到此处,几只巡犬他还曾喂过几次,当然对潜在暗处的他不曾吼叫。 待巡卫走过的间隙,他施展轻功悄无声息来到屋檐之上,然后掩到窗外,往楼内望去。 偌大的房间只有一盏酥油灯亮着。拉雪巴土司来回踱着步子,管家阿布司南弓着腰立在旁边。拉雪巴此刻正在寻思:今天王大人的话令他震惊不已,令他无法入睡。他读过中原不少朝代的书,深知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都是为了利益而相互利用,相互仇杀,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结拜之义也许荡然不存了,难道说大哥有了吞并我的野心? 他坐回席位,懒懒的靠在太师椅上,若有所思的道:“管家,你看大清封我为王的目的何在?”
“老爷,松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中原历朝历代都在那里驻扎重兵,以期控制川西北,而老爷距松州最近,我看他们是想利用你的势力来牵制这片土地上的其他土司,达到以藏制藏的目的。”
“这一层我也想到了,然而王大人却不是从松州方向来而是从我弟瓦寺土司方向来,难道说他先去了我弟瓦寺土司处?” “这一点并不能确定,南杰彭措土司也在东边,我们当前最主要的是调查索朗次仁部究竟被谁屠杀,而安插在南杰彭措身边的旦真措巴的消息至关重要,只有通过他,才能查清是不是南杰彭措土司所为。”
听他们的对话,看来屠杀索郎次仁不是另有其人,白马弃婴想既然不是他们所为,可是他们又是怎样得到有人屠杀了他的部落呢?难道是他们口中所说的王大人? “那就等消息吧,王大人是汉人,想必不会无中生有的陷害,更不会挑拨我们兄弟的感情。如容中一吉确是南杰彭措主使来杀我族人,我必与南杰彭措老儿势不两立!” 白马弃婴此刻已确认是他们口中的王大人告诉他们的情况,可是王大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呢,又怎会牵连到南杰彭措土司?正当他想离开时,却发现另一边有个黑衣人此时弹身而起,往他的右方的帐篷飘下去。他落到帐篷上,人又弹起,纵往另一个帐篷。 白马弃婴如脱兔般飞扑向黑衣人,他们的距离本来并不近,但那黑衣人的动作却比他慢,当黑衣人纵向第四个帐篷时,白马弃婴的刀已砍向他的后背。 黑衣人此时惊诧了一下,回剑一挡,却借着白马弃婴刀砍来的力量,人向左侧外方飞身,脚一点篷顶,人己跃向外墙,待白马弃婴站定,黑衣人已不知去向。 狗叫声、抓刺客声响起,白马弃婴飞身掠往草地。 黑衣人见没人跟踪,绕了个圈子折了回来。待官寨安静下来,他才掠回了一个帐篷。“大人,卑职回来晚了。”
“让人发现没有?”
“没有,只是想不到一个蛮夷之地竟还有高手,虽被他发现但却没有阻挡住我。”
“发现什么了?”
“拉雪巴土司还是不大相信南杰彭措会杀他的族人,还有他安排在南杰彭措身边的卧底叫旦真措巴。”
“你立即行动,连夜赶往南杰彭措处,告诉他内奸的事。”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