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身边暗卫无数,自己那点小动作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吗?他们竟然试图在殿下面前硬着头皮糊弄,这不是找死吗?“殿下,我们错了,可救命之恩当衔草结环,那姑娘对我们有恩,我们不能恩将仇报呐!”
黄崇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容恪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在王府地位比一般家奴更高,虽一年才回一次京城,容恪待他却比别人亲和,平日同容恪在一起没拘太多俗礼,这还是许多年来他头一次行这么大的礼。车内的声音却不见半分缓和。“所以你们就选择背叛本王?”
“殿下言重了,奴才们绝无此心呐,只是,只是……”只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他们可以说自己是知恩图报,但也确实背主忘义了。“念在你们从前还算忠心的份上,本王今日饶你们性命。滚吧。”
黄崇和莫离浑身一震,惶然不已:“殿下!”
“再不走,就休怪我取你二人性命了。”
羌兀已经拔出了佩剑,脸色阴沉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黄崇颤巍巍的站起来,扶起莫离,“走吧……”“殿下。”
莫离喉咙干涩,最后道了一句,“即便我们试探,结果也是一样的,那夜对我们出手相救的姑娘跟丞相府这位小姐确实不是一个人。”
一老一妇,佝偻着身子渐渐远去,好像巷中一刻已是千年,一瞬间他们便苍老了。过了许久,巷子里静静的,马车的帘子拉开,那张容颜清俊的脸探出一半,眸光幽幽看着巷子深处,腊月二十七的雪花扑簌簌落在他稠密的青丝上,他孤寂得仿佛从沉寂千年的雪山中走来。“本王记得,那年也是寒冬腊月,本王像只狗一样被人丢出大门,是他给了本王一口吃的。”
容恪的声音消散在风里,仿佛雪花一样轻飘飘。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放过他们。背叛他是个什么下场,大家都清楚。羌兀迟疑道:“其实,就算他们真去试探了,结果也是一样的。”
容恪冷冷撇了他一眼。羌兀急忙住嘴。结果与他们无关,关键在于过程中他们的选择。容恪这一生最恨的就是背叛,能饶他们一命,已是他最大的恩赐。“外面天冷,主子,咱们回去吧。”
容恪放下了帘子。羌兀坐上车辕驾车,想了想,他道:“开春之后,要重新派人去寻解药了。”
容恪不吭声。“其实那妖女的药挺好的,主子这几日精神看起来好得不得了,闫大夫给你诊脉后也说了,这是神药,若这药吃个三年五载的,说不准病就不治而愈了,主子,要不下次那妖女再来,咱们问问她还有没有多的?”
车内这次是不同寻常的沉默。半晌,里面传来一声竭力控制着怒意低呵。“闭嘴!”
……桑洛洛才从门口回去,她的撷芜院就来了个不速之客。住一个屋檐下的,哪里是什么客,不过嘛,来者皆是客,她还是笑吟吟的把人迎进去了。让千雪去泡茶,她死活不去,还跑小厨房拧了半只鸡拿了把砍刀,坐在院子里“哐哐”砍,圆圆的大眼睛充满狠意,一边砍一边碎碎念:“让你一天瞎叫唤,砍死你!”
自从接二连三出事,她发现有人害自家小姐之心不死之后,对北院是恨之入骨。李美红的笑容有一瞬龟裂。“大姐儿,你这丫鬟在干什么呢?”
“砍鸡呀!我们一向砍鸡都是这样砍的。”
桑洛洛让迎春去泡茶。李美红觉得这主仆在内涵什么,又找不到证据。她勉强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砍鸡去小厨房砍,或者吃府里大厨房统一做的饭,你这在院子里搞得乌烟瘴气的算怎么个事?大厨房又不用你花一分银子,天天费这劲做什么,大家一锅吃饭,别人都能吃,怎的就你要单独做一锅?”
说完,大概想起如今的桑洛洛不像以前那样可以随意教训了,她又笑了笑,声音温柔了点:“二婶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能省一份银子也是好的,你有那个多余的银子,还不如做点其他的,若是给祖父祖母买点东西,他们都要夸你孝顺呢!别人也不会说咱们一家人吃两锅饭,家庭和和睦睦的,多好啊是不是?”
府里有大厨房,由专门的人统一做一府的饭食,所用花销算在总账簿上,好处是不用单独给银子,坏处就是别人做什么你吃什么。每个分院又设有小厨房,自己想吃什么让下人做什么,不过得自己出银子。大家每月的月银都是固定的,一般情况下不会自己出银子单做,除了桑洛洛。大厨房都是看北院脸色行事,北院喜欢吃什么大厨房就做什么,跟着大厨房吃必须得迎合北院的口味。这已经是大家默认的事情了,也没有人多说什么。李美红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桑洛洛可就忍不住要呛她了。“二婶说得是,不过我吃不惯那带着草木灰味道的饭菜,又不好坏了二婶的习惯,只能自己单做一锅了,我这也是体谅二婶。”
没来京城之前李美红是个乡下妇人,纵然京城多年的富贵繁华将她浸润成如今模样,可有些东西还是抹不掉的——比如,她只能吃草木灰洗的锅做的饭菜。李美红在乡下,十几二十年吃的都是草木灰洗的锅碗做的饭。京城富贵人家都是用胰子洗锅碗,李美红削尖了脑袋融入这个贵胄云集的圈子,拼了命的把自己变得和大家一样,她当然不会犯这种错,但是上天跟她开了个玩笑——胰子洗的锅碗她吃一次病一次。所以大厨房一直用的是草木灰。这仿佛是上天刻在她身上的印记,时刻提醒她别忘了自己的出生,这也是李美红的禁忌。桑洛洛这是在往她的肺管子上戳。李美红脸“刷”的一下就黑了,手握着茶杯,手背上骨头凸起。“哐哐哐!”
外面砍鸡的声音老大声,李美红怀疑她敢动桑洛洛一根手指,外面那剁鸡的就会提着刀冲进来。李美红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好半晌,她才缓过劲来。“那二婶就多谢大姐儿的体谅了。”
她喝了一口茶,眼尾一挑笑吟吟的,仿佛刚才从未失态。桑洛洛也笑了笑。突然,李美红话音一转:“你能体谅二婶,二婶很高兴,若是你也能体谅一下你二妹妹,二婶会更高兴!”
她笑着,看着桑洛洛,满眼都是期待。桑洛洛放下茶杯,笑着,缓缓开口。“我管你高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