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烟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足足愣了有半盏茶的时间,然后才开口说道:“找。”
只有这一个字,没有声色俱厉,没有怒声呵斥,甚至连加强语气都没有,但却让人知道她的决心。卫流的妻子和孩子,就是挖地三尺,也一定要找出来。来报信的人走后,南宫凌走到阮烟罗的身后,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小鱼,要是难过,就是哭出来也无防。”
南宫凌轻声说道。从那日从废墟里出来之后,阮烟罗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十分平静,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可是有的时候,这不代表没事,反而更说明,这件事情是真的入了她的心了。南宫凌是最不愿意阮烟罗心里有别的人的,就算那个人是阮老爷,是他们的孩子,他也觉得十分不爽,可是如今他明知阮烟罗心里着别的男人的影子,却也无可奈何。如何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男人用命换来的。他临死之前这一击还真是狠,阮烟罗果然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了。与其这样,其实南宫凌宁可他活着,哪怕他三五不时到阮烟罗跟前来碍碍他的眼,也比这样留在阮烟罗心里的强。虽然心头万般不愿,可是南宫凌口中说出的话,却和他心头所想截然相反。“小鱼,孩子的事情,不是他的做的。”
南宫凌说道,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到了他们这个地位和高度的人,行事自有自己的骄傲,就如卫流,他毫不在意的用手段来算计他,来从他这里夺走阮烟罗,可是却一定不会轻易伤害阮烟罗。这一点,他笃信,没有任何原因,只因为那个人是卫流。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而卫流冲破黄泉丹之后的种种所为,更证实了他的这种猜测。那个孩子的事情,必然不是卫流做的。“我知道。”
阮烟罗淡声说道:“阿流不会伤我。他若要伤我,就不必自己生嚼了烈日莲来救我。那本秘策上记载的许多引毒配毒之法都十分神妙,只怕太后也是奉若至宝,不会轻易给人看的。”
阮烟罗神色淡淡的,眉止间皆是了然:“我猜,许嬷嬷也是到机缘巧合看到了那本书,知道了太后想要对付我和孩子的方法,于是告诉了阿流,但却并没有阻止太后,毕竟在许嬷嬷眼中,我娘亲可是害她们一家遭逢大难的元凶,她恨我都来不及,没有理由来救我。所以当阿流知道的时候早就已晚了,太后要做的已经做了,孩子也早已保不住。而阿流所做的所有事情,只怕就是让许嬷嬷把那本书透露给我看到而已。”
卫流这样做的原因已经不可揣度,也许是觉得南宫凌没有保护好她,所以不值得再拥有她,也许是想让阮烟罗重回他的身边,又或者觉得当阮烟罗失去孩子之后必然十分伤心,而南宫凌碍于当时的形势根本没有办法做什么,还不如让他来陪在她的身边。但无论如何,卫流会有私心,却绝不会着意要害她。这些事情,一开始的时候想不明白,卫流在战场上突然用那种容易让人误会的方式说出来,也的确带给阮烟罗极大的冲击。可是后来想一想,就会发现里面有好多不合逻辑的地方,再看到卫流为了保住她的孩子所做的事情,看到他毫不吝惜地把血喂进孩子口中时候的宠溺,阮烟罗就知道,这个世上谁都有可能要害她,害她的孩子,却只有卫流,绝不可能。那个男子,不公的命运给了他凉薄淡漠不喜争取的性子,可是他的心底,却永远都有一份柔软。那份柔软,在阮烟罗对他微笑,对他伸出手的时候微微萌芽,又在金殿上鲜血满目的坚决维护中,疯狂滋长,最终在心底深深扎根,无论狂风骤雨,亦无论剜心挖肺之痛,都不曾有丝毫动摇。卫流,卫流……这么好又这么傻的阿流。怎么这一生,就会遇见他?阿流,我希望,下一世,你不要遇见我,这样,便不会再有这么不值得的付出。可是阿流,我又希望下一世你能遇见某一个我,这样,便能弥补你这一世这么多的付出。那么阿流你呢?你是想遇见我?还是不想遇见我?阮烟罗抬头看向南宫凌,轻声说道:“阿凌,我哭不出来。”
哭不出来。卫流一袭白色的身影,以一人之力,撑起那根人力根本不可能撑起的石柱,却还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的对她微笑,对她说:“走吧,别回头。”
那一袭月色之白。那一袭仙色之白。那一袭殇色之白。像是这世间最刺目的颜色,扎在人的眼睛里,生生的疼,可是流不出泪水。阮烟罗的伤痛如一根最细的丝线,勒在南宫凌的心尖上,让他心疼,却也无奈。这世间只有一个阮烟罗,所以注定他和卫流之间,一定会有一个失意者。只是纵然失意,那个男子,亦是从头到尾都值得他以对手之名去尊敬。所以,他允许阮烟罗为他悲伤,为他悲伤这么一阵子。阮烟罗靠在南宫凌的怀里,想了想说道:“阿凌,我想找老神仙。”
南宫凌眉头微微一跳。找老神仙做什么?难道还想请老神仙复活卫流不成?只是卫流的身体都已压在万石之下,还能怎么复活呢?难道和阮烟罗一样,借尸还魂?可是严格说来,阮烟罗并不是借尸还魂,因为她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她在另一个世界上的身体,才是暂时借用的而已。而且就算这一点可以做得到,强行逆转人的生死,这种事情真的可行吗?纵然老神仙有个神仙的名头,可是南宫凌十分清楚,不论何种身份,行事之时都要遵循一定的天道,就算老神仙有些治病或者破空的神通,可是这起死回生的事情,他真的做得到吗?如果做得到,又要所求之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