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御书房,向来是不许任何女子进来的,除了当年的皇后,只有华妃,因为盛宠,而且知分寸,曾进来送过几次汤。阮老爷还在御书房的时候,皇帝虽然没有安排多少人,但也绝对不会放华妃进来。可是皇帝方才为了隐瞒他中毒的事情,让高培盛把所有人都谴走,也就意味着,书房外面没有任何人,自然也不会有人,能够阻拦华妃进来。甚至华妃自己都有些惊诧,她没想着能这么顺利进来的,她已经准备好手段去对付那些碍事的宫人了,可是居然没用上。门推开,露出华妃美丽精致的脸,她手中端着一碗汤,跨入书房的大门。皇帝的心头猛然升起一丝希望。他这一生,上了心的女人不多,沈红颜自不必说,皇后算一个,殷家女算一个,华妃算一个。可是这四个女人,沈红颜不肯跟他,皇后背叛了他,就连他对她那么好的殷家女,也丝毫不体谅他的心,竟跟他大吵大闹,还划花了自己的脸。算下来,只有华妃从使至终,都陪在他的身边。口中的血越流越多,皇帝觉得身体里也越来越凉,皇帝见到华妃,心头竟升出一丝暖意。临死之前,能有这个女人陪在身边,也是好的啊!华妃看到皇帝的样子明显一怔,吃惊问道:“皇上,你怎么了?”
皇上努力抬起手,正想把华妃叫到身边,顺便说一说他对南宫瑾的安排,却听华妃尖利了嗓子说道:“你中毒了?有人比我先下手?”
皇帝抬到一半的手猛然僵住,目光转厉,狠狠地看着华妃。华妃这句话什么意思?难道她是来对他下毒的?华妃看到皇帝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收起脸上温婉的笑意,转而变得尖锐,盯着皇帝问道:“谁?是谁下的毒?本宫真该好好谢谢他,竟做了本宫想做的事情。可是本宫也想好好地骂他一顿,谁让他抢了本宫要做的事情?”
皇帝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华妃明明是他所有女人中最听话最温婉的一个,怎么可能这么恨他。“贱人,你在胡说什么!”
皇帝强逼出声音说道。“皇上难道聋的连话也听不清楚了吗?”
华妃慢慢走上前,说道:“我想让你死,我早就想让你死了!”
从你在我之后,又找了殷家女进宫的时候,从你把我丢在一边,独宠殷家女,还让她生下儿子的时候,从你明明压在我身上,却在嘴里叫着烟儿,一次又一次把我当成替身的时候。“皇上,本来臣妾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可是……”华妃的声音猛地狠厉起来,厉声说道:“可是皇上看看你自己,你都对瑾儿做了什么!”
她什么都能忍,却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居然被皇上当成一个陪衬,不能容忍皇帝从始至终都从来没有把他当成皇位继承人考虑过。母为子则强。为了自己,她可以忍,可是为了南宫瑾,她绝不能忍。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只要皇帝死了,她控制好内宫,而南宫瑾则会带着西凉的大军杀进京城,彻底成为天曜的主人。华妃端着手中的补汤,一步一步往皇帝走去。看惯了华妃柔顺面孔的皇帝,此时却觉得华妃如恶鬼一样可怕。“站住!”
皇帝嘶声叫道:“贱人,朕叫你站住,不许再往前走。”
皇帝现在太虚弱了,他中了毒,周围没有任何可用的人,除了吼两句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他还幻想着蛊毒解了之后,他会有怎样一番大作为,他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落到这步田地。事到如今,华妃又怎么会停下。她一步一步地往皇帝身前走去,快意地笑着说道:“皇上,我知道你已经中了毒,也知道,就算不喝臣妾这碗补汤,你也一样会死。可是,你不死在臣妾的手里,让臣妾怎么甘心?你我夫妻一辈子,这最后一段路,就让臣妾来送你吧!”
“丽华,入宫之后,你一直是朕最得宠的妃子,朕没有亏待过你,你为何这般对朕!”
知道自己已然无救,可是皇帝仍然想弄清楚,为什么他以为最后一个陪在自己身边的女人,也会背叛他。“皇上还记得我叫丽华吗?”
华妃冷笑着,眼睛里却含了泪,说道:“我还以为,我只是冒牌沈红颜,冒牌阮烟罗,唯独不是杜丽华!真没想到,皇上居然还记得我叫杜丽华。”
皇帝看着华妃眼中满溢却死死含着的泪,这才发现,这个女人究竟恨自己有多深。原来华妃不说,并不代表华妃不知道,从始至终,她都知道,在皇帝的眼睛里,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过她。就连南宫瑾之所以能得皇帝喜欢,也不过是因为,他同时集中了皇帝,还有沈红颜的长相。皇帝看着这个陪自己最久的女人,忽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嘴唇张了张,想对华妃说南宫瑾,想在死之前,告诉华妃,他为南宫瑾安排了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可是还没等他说出来,华妃却忽然收了泪,紧盯着皇帝说道:“皇上,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晚死不如早死,未免夜长梦多,臣妾这就送你上路。”
说着话,华妃一手掐住皇帝的两腮,强迫他张开口,另一手端着补汤,直接就往皇帝口里倒。“唔……丽……瑾……”皇帝仅有的力气拼命地挣扎,他想告诉华妃,他留了圣旨,他给了南宫瑾一个未来,南宫瑾,也有可能是天曜之主。可是华妃已经不打算给他机会说任何话了,她冰冷着神色,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汤药,尽数灌进皇帝口中。皇帝的眼睛死死地睁大,他不甘心,比被阮老爷算计了还要不甘心。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到最后,他竟是死在他最宠爱的女人手里。可是一切都没有用了,华妃的药剧毒无比,只要入了口,就再没有回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