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也是这一刻的感受,让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何李翊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连皇上赐给他的太子妃都不要,一定要与她在一起了。或许世间,也只有李翊那样的人物,才配做她的夫君。心里骤然一空,像似一直牵挂的某样东西被拿掉,沈植恍悟过后,终是释然,也是真正的放下了……面上,他问道:“你们是不是已经知道,罗衡的背后之人是谁?!”
陆晚沉吟道:“你无须追究他谁,如今你只管护好自己与史姑娘,其他的事情,你都不宜再插手。”
不止晋帝在找他,李照李睿的人也在找他。而他若是被抓到,局面会更加复杂。所以,他只按着李翊的安排,等史简一放出来,他们三人就离开京/城,再不回来才是妥善的办法。沈植看着她,心里有许多话想说,终了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陆晚却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她道:“沈植,到底那一副才是你的真面孔?”
沈植面色一僵,尔后自嘲笑道:“你觉得,到了如今,我还会以假面来面对你吗?”
言下之意,现在的他,就是他的真面容。“那坠影呢,是你的伪装?”
这些天,每每想到他,陆晚心中就会忍不住想,他是如何做到前后两副完全不同的面容的,连声音都不同。沈植苦涩一笑,道:“当初你托身边的丫鬟去黑市买人皮面具,三张面具,要价六百两,可她只肯付二百两。你还记得吗?”
陆晚再次震住,不敢置信的朝他看去:“你就是那个鬼医?”
沈植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并非鬼医,但当年我为了掩饰身份,拜了一名易容师傅学艺,鬼医是我师叔。”
“我学此艺,是为了自身方便,所以不售卖人皮面具,但当日你的丫鬟拿不出那么多钱,师叔不肯动手,于是我接了这个单子,替你们做了三张面具。”
他又道:“我之功力虽不及师叔厉害,但易容易声于我们而言,并非难事。”
他说得轻巧,可当年为了复仇,他选择跟师傅学易容时,却是受尽非人之苦。而他说得谦逊,他的手艺比师叔鬼医更厉害,只是他一心只想报仇……陆晚怔怔看着他,还是不敢置信。屋子里沉寂下来,似乎连空气都凝住了。最后,终是沈植打破沉寂,他对陆晚道:“虽然我不知道那个背后之人是谁,但此人十分难对付,你们小心,我走了。”
说罢,他起身离开。陆晚回过神来,却坐着没动,没有送他。沈植走到门口,回头看着她略显淡漠的面容,终是忍不住问出了一直梗在胸口的一个问题。他看着她,缓缓道:“阿晚,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吗?”
闻言,陆晚抬眸朝他淡淡看过来。跳动的烛火,晃晃荡荡,落在他的脸上,清晰照映出他清俊非凡的面庞。一如上一世,他俯下身子,给她缝合腿上的伤口,她忍痛给他掌着灯,看着光影在他脸上落下浅浅的侧影。他一边给她缝针,一边不停的安抚她。“娘娘,很快就好了,马上就不痛了……”眼眶蓦然的发涩,陆晚心口堵得难受,说不出是何滋味。最后,她收回目光,缓缓道:“抱歉,这个问题,我暂时还不能回答你。”
沈植神情微愣,却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他。但他似乎读懂了她神情间的悲伤,苍白的脸色越发失去血色,嘴唇嗫动,却终是什么都没说,打开房门,冒着风雪离开……人走屋空,陆晚怔怔坐在原地,心绪久久不能平息。在知道他就是坠影,是兰贵妃民间的儿子后,陆晚不禁想到上一世的许多事情。她记得与他认识的头一年,他是那群替晋帝看病的太医里,最冷淡少话的一个。连着对她,似乎都带着一种莫名的敌意与排斥感。直到一年后,她在偶尔一次煎药时,偷偷躲在耳房里哭时被他看到,从那以后,他才开始慢慢同她讲话,教她如何煎药,教她包扎伤口,送她医书……最后成了她唯一的朋友。之前,她从未想过,认识之初,他为何对她那般冷漠排斥。如今才知道,他是怀着报仇的心思进宫当差,他恨晋帝,自是对她这个继后也心生厌恶。那么,既然上一世他就是怀着目的进宫接近晋帝,那晋帝的遇刺,还有身上一直治不好的怪毒,会不会与他有关?其实直觉已告诉她真相,但没有证据,陆晚还是不愿意相信一切是他做的。因为如果一切真的如她所料,都是他做的,那上一世她当成黑暗生命里的惟一光亮的挚友,却是害她成为冲喜皇后的罪魁祸首,这样的真相,对她来说,太过残忍……脚边的炭盆烧得红旺,可陆晚周身冰凉,手脚似乎都冻住了。许久,她艰难起身,朝着书桌边走去。拂开面前的佛经,陆晚在宣纸写下一个个的名字,她静静凝着他们,再将他们一一串连起来。串连的线条,纵横交错,宛若棋盘。其间的名字,就是棋局中厮杀的众生。陆晚俯瞰着它们,从中寻求突破……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东方慢慢泛白,晨起的光芒透过窗棂,在她的双眸里折射出坚毅不屈的亮光。高公公今日劝她说,多事之秋,让她多多保重。可李翊身处险境,让她如何如弃下他,只顾自身?今日在宫里,李翊对她的刻意疏离,看在别人眼里,是一场笑话,可她明白,他是在保护她。李照已经对他母妃下手了,他担心他们接下来会对付她,所以故意当众冷落她。可他那里知道,从她当着大家的面走向他时,她已选择与他生死与共,一起面对这场劫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