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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赤骕(1 / 1)

千军溃退,却有一将逆流而来,他就是江东猛虎,孙文台。

  此时孙坚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在李虎部全军出击的时候,孙坚还在和严纲缠斗。二人一个是北地豪杰,一个是江淮武人,各自都是一时翘楚。

  严纲是弓马娴熟,孙坚是技艺精湛。但前者到底还是不如后者更能善战,要不是孙坚已经有了去意,严纲几次都可能被其斩落下马。

  后来,在孙坚部已经不支,出现溃退时,孙坚知道再不能拖延下去了。

  他用胸前铁甲硬生生受了严纲一矟,然后一刀就斩掉了严纲的战马,随后刀直接上撩,对着严纲砸下的身躯就是一击。

  这一击要不是严纲带着铁面,直接就能将其脸颊斩半。而现在,虽然有铁面护着,严纲还是被斩得满脸鲜血。

  这一击没杀得严纲,孙坚也不再理他。而是直接回到他的战马赤骕马上,开始策马赶往还在奋勇的程普、韩当二部处。

  但只看一眼,孙坚目龇,原来程普、韩当二将已经不见,就连代表着他们建制的旗帜也缓缓飘落。

  战场上,最后两只成建制的孙坚部也在崩溃。

  一时间,孙坚整个人都在恍惚,他望着自己积攒的兵马就在这漳水边分崩离析,看着自己熟悉的人被屠戮,他痛苦嘶吼:

  “难道是天要亡我孙坚,使我与众弟兄葬身此所?”

  说完,他直接一口闷血就喷了出来。

  这一吐,也让孙坚委顿伏在马上,再无之前的意气风发。

  就在孙坚萧索,准备与袍泽一起葬身这漳水边做个鬼雄时,他坐下的赤骕马突然发狂奔起。

  赤骕马载着孙坚一路狂奔,竟然直接向着战场北面的冰河上狂奔。

  “咔嚓嚓……”

  赤骕一到冰面上,就传来一阵冰河开裂般的声音。

  此时,孙坚已经绝望,他回想起自己这匹赤骕马的由来,心中有了一丝悔恨。

  那是孙坚还在做下邳令的时候,他招募江淮子弟从军时从下邳的马市买来的。

  当时他看这马雄健壮硕,于是花了千金买下了此马。买完马后,他就回了军营。当时恰逢下邳的同僚金曹长皮寔来拜访,为其壮行。

  皮寔是下邳有名的相马专家,听到孙坚花了千斤买了一匹良驹,自然要多看看。于是孙坚就请皮寔上去端详。

  但谁知道皮寔只上前一看,就默不作声,孙坚知道有异,就让人将赤骕拉下堂,然后与皮寔重新落座。

  二人一落座,孙坚就迫不及待的问:

  “皮君何故沉默?”

  皮寔捻着自己垂胸的长髯,稍犹豫了下,还是照实道:

  “这马是匹千里马,还是难得的战马胚子。只要稍加调教,必是猛将鏖战沙场的利器。”

  皮寔越是这么说,孙坚越知道后面此人还有但是。

  果然,皮寔稍微铺垫了一下后,就道:

  “孙君,你有没有发现他的唇鼻之间是黑的?而且鼻唇之间还天然长了个火字?”

  孙坚赶忙出堂,看那系在马桩上的赤骕,这一细细端详,立马就发现这马的鼻唇之间真的有个纹,形似火字。

  这地方太隐蔽了,要不是皮寔点出,他就是骑了几年可能都注意不到。

  此时皮寔也已经出堂,孙坚赶忙问道:

  “皮君,这火纹有何说道呢?“

  这次,皮寔再不支支吾吾,而是直截了当道:

  “马有此纹者,妨主。”

  “妨主?”

  孙坚一惊,再次问道。

  皮寔捻着长髯解释:

  “这马我劝孙君还是退掉吧。君不日就要鏖战沙场,这不吉的事情,能避讳还是要避讳。”

  孙坚听了这话,一时有些失语。

  半晌,他强颜欢笑:

  “既然此马妨主。我要是退了,岂不是让别人遭了殃祸?到时候,我不杀其人,其人却因我而死。我孙坚虽谈不上大仁大义,但义这个字,孙某自认还是能得的。”

  这话说的,倒让皮寔有些不高兴了。

  他本来是好意劝说,谁知道这孙坚竟然和他装起来了?他这番话,岂不是说得他皮寔是那种嫁祸于人的小人了?

  心有此念,皮寔的兴头也淡了,他最后就只讲一句,全当是这同僚一场。

  他淡淡道:

  “我非是妄言,而是这马本就不是驮马,更不用做战马了。实际上,这马命里注定就是做挽马的。它不适合在战场,只适合在农田,这就是它的宿命。”

  孙坚听着皮寔的话,心里也不舒服。

  什么叫天生只适合做挽马不适合做战马?此人莫不是在点他孙坚?意思是他孙坚命里就是瓜农子,不要奢望什么封侯拜相?

  孙坚想到这些,再看这赤骕马,反倒一下子喜欢上来。这马类他,都是不信命的。

  于是,孙坚哈哈大笑,抚摸着赤骕马,豪迈道:

  “那虎有王纹,这马有火纹,想来都是好意头。你说这马命里注定是要老死田间的,但我孙坚偏偏就不信这套。皮君,今天就到这里,我还有军务在身,不敢多留。”

  说完,孙坚就跨上战马,扬长而去。

  望着孙坚远去,皮寔喟叹:

  “惟天监下民,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民中绝命。孙坚,你的命早就注定。”

  ……

  此时,赤骕狂奔在冰面上,四周的冰层都在断裂,孙坚命悬一线。

  漳水上的冰层实际上是很厚的,但于禁留守邺城的时候,考虑到漳水的防务,就让人在两边凿了兵,好使得漳水仍然能成为邺城的外部防线。

  赤骕载着孙坚在冰面上狂奔。冰面打滑,但赤骕却能驮着孙坚一路稳稳当当。

  冬雨倾盆,越下越大。

  孙坚脱掉了外面的衣甲,赤着胳膊,紧紧搂住了赤骕的脖子,他已经将命运寄托在了这匹马上,他猜到了点什么。

  “呼隆隆……”

  又是一声炸雷响起。

  也是这这声炸雷中,一道红色的闪电也一跃而出。

  那是赤骕载着孙坚在腾跃,很显然它要带着自己的主人逃离此地。

  凌空而跃的赤骕,仰天声嘶,彷佛都能将低沉的云层都给吼散了。

  它一跃就跃到了漳水北岸。

  但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力衰竭的原因,还是这段距离确实有点远。赤骕只是前蹄落了岸,后半截落在了水上。

  赤骕用尽力气扒拉着岸边,对孙坚不断嘶鸣,彷佛催促他赶紧上岸。

  最后,孙坚落着泪,从赤骕的马头上了北岸。

  他这边一靠地,那边赤骕就无力的滑落到了水里,消失在寒冰波涛之中。

  孙坚望爱马如此,声嘶力竭,大哭。

  也是这时,突然天地就在晃动。

  这片战场,竟然发生了地震。

  所有人都趴伏在地,停止了厮杀。在天地的威力下,人类还是那个蝼蚁。

  ……

  地震很快过去,泰山军等人很快收拾了惊惧,打扫着战场。

  但地震结束后,孙坚就消失不见了。

  此战,泰山军拿下了孙坚的大部分军吏,除了吕范战死外,余者或力战而降,或绝望弃兵。

  但当李虎和张祯得知孙坚消失不见,后面赶来的于禁也未能在北岸找到孙坚人影时,此战的大胜到底还是蒙上了一层阴霾。

  十一月十二日这漳水边的战事就这样结束了,但这一天,在朝歌修整的张冲部也在开展一场激烈的讨论,这军议的讨论结果也决定着河北战场最后的演化。

  十一月十二日,朝歌。

  这里已经是泰山军陷城的第三日,得益于泰山军出色的军纪,城内各姓都已安堵如故。

  在九日雪夜,泰山军破城的时候,淇水大营发生军变的消息也在前一日送到了张冲手上。

  送信来的是泰山军西征军主帅丁盛的扈兵。

  这信中言说自十日开始,淇水南岸的汉军大营就有异动,不断有附近驻点的军队被召回大营,然后就未再出过。

  汉军收拢军力的行动让对岸的丁盛大感意外,随后就时刻紧盯对面的行动。

  之后在十一日,对面突然就开始撤退,丁盛立马率部尾追,但因为对面已经将淇水冰面凿了,遂被拦于水北。

  丁盛也不敢倾出,只能先将情报送给了朝歌的张冲处。

  淇水南岸汉军的异常举动大出张冲意料,也打乱了张冲原先的计划。

  就在他开军议准备与众将商量此事的时候。

  风雨中,一辆牛车从西北方向慢慢驶入了朝歌。

  他就是汉军派来的使者,荀攸。

  荀攸来朝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代表河南汉军和朝歌的张冲议和的,想让泰山军放开南下通道,他们愿意回到河南,与泰山军隔河各安。

  没错,河南豪势这帮人已经胆大到敢私下和叛军议和了。

  实际上,在九日夜军变那晚,他们本打算第二日回师朝歌,准备拿下汉军在城内的武库和粮秣。

  但很快朝歌城破的消息随着刘备到来而传开了。

  刘备九日夜风雪中将军情传递给朝歌城后,并没有能阻止朝歌城破。

  其后,刘备知道城破无法挽回,遂带张飞等人火速奔向淇水的汉军大营,准备向大营请来救兵回援朝歌。

  但刘备等人一入营,就被控制起来,最后也被曹操等人裹挟清君侧。

  实际上,刘备等人一开始是要被拉出去斩首的,只因为他们都是河北人,注定和他们河南人心不在一起。

  但他们被曹操给救了下来,他看刘备、张飞二人是个好汉子,尤其是知道刘备声援朝歌的义举就更是敬重。

  于是,曹操作保,救了刘备、张飞等人。但条件是,那张温的书信一定要当着众人面烧毁,包括那封送给张让的也要一并烧了,权作投名状。

  尔后刘备和张飞等人才被押到了后面的营房看管了起来。

  刘备这边一被拉下去,曹操、荀攸和皇甫嵩一系人就开始商议之后的局势。

  现在,回击朝歌的计划因为泰山军雪夜袭朝歌而破产。

  不仅粮秣和甲械无法得到后续补充,现在连南下大河的通道也要受到东面的侧袭。形势不可谓不危急。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直接攻击朝歌。

  比如赵融就建议,趁着泰山贼入城未久,还没能弹压全城,即刻选轻兵南下。

  甚至赵融还暗示可以选孙坚余部作为死士,反正死了也不心疼。

  但赵融的建议被包括皇甫嵩在内的诸校尉都拒绝了。

  皇甫嵩是觉得泰山军一系列的军事行动已经是相当成功了。

  只拿这雪夜奔袭朝歌的战例来说,数百里的穿插奔袭,然后直捣敌人的要害。

  这种战术都能留名青史了。

  面对如此的强敌,谁到现在还认为靠着一两个小计策,小聪明,就能歼灭泰山军,那就是痴人说梦。

  至于其余诸多校尉反对的理由就很简单了,他们都把自己手上的兵力当成第一紧要事。

  尤其是经历过孙坚、冯芳的事情后,他们就更懂得乱世中活命的保证。

  而且赵融的心思,他们又如何能不懂?

  就比如他说的以孙坚余部做轻袭选锋,还不是因为这次瓜分孙坚余部的时候,这赵融因为身份问题被排挤在外。

  而且,他们这次还吞并了不少河内的兵马,这些难道都要舍掉?

  想着靠这种手段,折损他们的实力?这赵融未免想得太轻松了吧。

  就这样,轻袭朝歌的计划就被搁浅,那后面该如何撤军呢?

  当时,校尉淳于琼就建议让荀攸作为使者去朝歌议和。

  他的意思是,泰山军鏖战日久岂能讨得了好?尤其是面对河北、河南两处汉兵主力的夹击,必然也压力巨大。

  而现在咱们与泰山军坦白,请他们放开南下通道,他们保证回到河南后与泰山军秋毫不犯。

  要不然,所谓归师勿遏,他们在后路被扰的情况下,说不准就真的要和他们泰山军拼命了。

  淳于琼的建议无疑是相当有可行性的。

  因为现在河北战场的现状就是处在僵持。泰山军干不动河南、河北两路。河南兵有心要走的情况下,他们就能将精力都放在卢植的河北军上。

  说白了,淳于琼就是要卖河北汉军,而且是卖得更加赤裸。

  这些东西,在场的人都懂。

  他们心照不宣,对于卖河北人来说,内心毫无负担。但曹操却紧紧皱着眉头。

  因为他从这一事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在场的诸多校尉中,实际上背后都代表着一派。

  比如这说话的淳于琼,背后就是汝南袁氏。其人与袁绍是刎颈之交,其一言一行都不免让人深想。

  豫州六郡国中,最为紧要的实际上就是汝南和颍川。

  其中汝南的代表世家就是袁氏,颍川的代表世家就是荀氏。

  现在因为党锢的仇恨和汉室实力大损,内外两个因素的作用下,豫州的世家们站到了一起,但并不是说就没有抵牾的。

  只说最重要的一个事,那就是谁来代表,谁来统合豫州的世家们?

  本来这必然是袁氏的,但这个过程中荀氏同样出力不少,这就让一些与袁氏不太对付的豪强们纷纷走到了荀氏身边,准备与袁氏分庭抗礼。

  这事直接就犯了袁氏的忌讳。

  实际上,这几年,他们袁氏在背后不知道做了多少努力,做了多少布局,就是要在天下大乱中,一飞冲天。

  但现在很多事倒让荀氏先起来了,这岂不是为他们做嫁衣?

  不行!

  于是打击随之便到。

  这不,淳于琼就建议荀攸作为使者来出使。这事是非常危险的,只因为单身入敌穴,稍不如意就要被烹杀。

  所以曹操有心就要反对,毕竟现在的荀攸算是他在军中的盟友,他到底是宦官之后,没有荀攸在中间作为桥梁,他也有点自危。

  但怪异的是,在场人好像都默认了这件事,意思都是让荀攸出使。

  这不得不让曹操警惕,于是他看向荀攸,意思是他只要不愿意,他曹操必然死保他。

  但荀攸没有任何难色,直接就领下了差事。甚至当曹操要让许褚带五十虎士护送荀攸去朝歌,也被荀攸给拒绝了。

  最后,荀攸就在风雪中,一架牛车蹒跚入朝歌,看将卷起如何的风波。

  ……

  在荀攸到来前,朝歌的军府内,确实也在激烈讨论着后面的战事。

  如果说之前淇水大营的汉军的计划是袭击朝歌。那战前泰山军在拿下朝歌后的计划就是与北岸的丁盛部约兵共同夹击河南大营。

  这就是张冲的战略。貌似是北攻南守,实际上就是给淇水南岸的汉军看的。实际上,张冲一开始就是在北做试探进攻,于南面做全力一击。

  这一切,在攻入朝歌后都进行的很顺利。

  但入城后没多久,计划就有了变故。

  那就是在从城内俘口中得知,有一队汉军骑士实际上在战前就在城外,还是他们警报了北城的守卫,之后其人就又带队向着淇水方向而去了。

  这时候,张冲就知道偷袭淇水大营的计划瞒不住了,已经没有了袭营的突然性了。

  再加上,泰山军冒雪奔袭,也冻伤冻坏了不少人马,于是张冲决定就在朝歌城修整。

  原计划取消。

  但在第三日,他们就收到了来自丁盛处的军情,这才知道淇水南岸的汉军也出现了变故。

  是以,才有了这一次军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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