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知凡极有耐心地将这伙官吏都打发走了,然后恭请周冰侯入城。土城确实简陋之极,连稍微高些的楼阁都看不到,入眼都是低矮的土屋,一座木制的平房就能与“奢华”二字沾上边了。街面倒是宽阔,可惜都是土路,灰尘漫天。往来的百姓也不算少,多为兽皮遮体,着布袍的并没几个。更有许多百姓连兽皮都穿不起,个个衣衫破烂,面有菜色。周星辰叹息道:“此城位于中州城与兖州城之间,乃是横跨两州的必经之地,为何竟贫困如此?比我那荒僻的青州都有不如。”
“左右不过是兵灾而已。兖州数百年的战火不息,此城年年都有军马路过,俗话说“兵过如篦”,并非每一位统兵的将军都似冰侯这般宅心仁厚的……战乱不止,百姓们谁会有心思经营生产?士绅豪商也早把家产都搬到别城去了,仅余一个烂摊子留在此地。”
简知凡平静地答道。忽然雪燕“呸”的一声,伸手往前一指,随即与许沁梅两个窃窃私语起来。周星辰定睛看去,原来前方是一带土屋,户户门口都站着一个或几个女子,虽然衣衫陈旧,却是花红叶绿的甚为惹眼;有些门口还有男女在拉拉扯扯的、当场讨价还价,一望便不是正经人。周星辰惊讶道:“我还以为天下青楼都是奢华之所,就好似中州城的玉春楼那般。不想如此穷困潦倒之地,竟然也有这般肮脏所在?”
“饮食男女,人之天性罢了。”
简知凡随口答话,忽然发觉许沁梅、灵素、雪燕三个娇俏的女郎齐齐白了周星辰一眼!简知凡心中一动,暗思:“人都道少年好色、中年贪权、老来爱钱,眼前这位冰侯少年即居高位,手中权柄极重,又听闻他身家豪阔无比,国中少有能与比肩者,该不会是也好那一口罢?对了,我瞧他那支女卫里俱是妙龄绝色,有好几个更与他言行亲密、主不主仆不仆的,此事定然是没得跑的了……”周星辰今日可冤枉得很。他平生还从不曾出入过烟花之地、娼妓之所,只因中州城里玉春楼的名气极大,是京中百十座青楼的翘楚,张小亮、燕方回等人几番怂恿他前去“见识”一回,可他并没有去过。今日随口一句“好似玉春楼”,竟引来许沁梅三人的白眼相加,其余晏宁等女卫望过来的眼神也都是怪怪的。而简知凡更由此认定他“贪爱美色”。土城这里尽是山姑村妇,大手大脚言语粗鄙,自然是拿不出手的。但兖州城里的绝色佳丽不少,如若北静王想要结交周冰侯的话,简知凡便会谏言给他多送娇妾美婢,自以为投其所好。周星辰心中微微羞恼,想要绕道而行,不料此处就只有一条笔直的黄土大路。他一脸肃然,快步走过。周、简二人气度不俗,随从又多,那些妓子、嫖,客倒也不敢上来骚扰。再往前方就越发吵闹起来,竟然是一个巨大的集市,商铺只有不多的几家,其余各色人等就在大路两旁摆摊售卖种种货物。众人精神一振,雪燕等炼气级别的小修早就奔到前头去了。见周星辰神识往两旁乱扫,简知凡笑道:“冰侯无须费神了,此地售卖的都是极其低阶的东西,值不得几块灵石。待到了兖州城,由我王府出面为太子殿下与冰侯等举办一个高阶的交易会,只要冰侯身上不缺灵石,那时要什么没有!”
周星辰点点头,知道简知凡所说的不错。这处集市上连筑基期修士都很少见,九成以上都是中、低阶炼气期小修,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不过此城的姜族人着实不少,虽然服饰、面目与元人稍有差别,但在言语、举止上却与元国人一般无二,混在一大堆元人当中毫不起眼。而土城的元国百姓显然也没把这些姜人视为大敌,该做买卖就做买卖,该谈笑就谈笑,该吵架骂街就吵架骂街,与对待本国人并无任何不同。周星辰略觉诧异:这与他此前在各州所见的都完全不同。燕方回显然也有同感,问:“就不怕有姜国奸细混杂其间吗?”
“都是些最穷苦的姜人,在大草原上无法过活了,这才跑来我元国寻一条活路的,哪里会有什么奸细。”
简知凡随口答道:“便有几个奸细潜过来了又能怎样?左右不过是一些炼气、筑基罢了。”
正闲谈间,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激烈的喝骂声,中间夹杂着尖叫和惨呼。周星辰令龙二前去打探消息。不久龙二回报:“乃是一个本地豪门的公子,要以极低的价钱去买一个姜人的货物,那姜人不肯,正被皮鞭抽得满地打滚哩!”
这可是件稀罕事!从来都只听闻姜人欺压元人的,今日竟然颠倒过来了?众人好奇心大起,便一齐上前去观看。龙一、龙二把围观的人群拨开,让出一条空道来,周星辰与简知凡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却见有两名恶奴各执一鞭,轮番抽打黄土里一个姜国年青人。那姜人穿的一身兽皮本就是旧的,被两根下品法器的长鞭抽打久了,早已破烂成一条条的,衣不遮体。这姜人年岁不大,是个炼气五层,修为比两个恶奴要高出不少,却丝毫不敢还手,只以双手遮面,被抽打得死去活来,在地上不住翻滚,身上血肉混杂着黄土肮脏不堪。旁边有一名姜族少女被两个恶奴捉住了双臂,动弹不得,口里不住地尖叫、痛哭,依稀能辨出是大草原上的语言。另有七八个恶奴簇拥着一名锦衣公子,都恶狠狠地瞧着地上翻滚的年青姜人,不时破口大骂。围观之众总有上百人之多,其中就有七八个是姜人。但无论姜人还是元人,一个个都脸孔麻木,默不作声地瞧着眼前的这一幕。龙二悄声禀告:“这土城里法纪松弛,只要没当街杀人,官府便不会出面管束。故而强买强卖之事屡见不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