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听什么曲儿流萤姑娘都会吗?”
素娆饶有深意的问道。 纱幔后寂静了一瞬,旋即道:“流萤尽力一试。”
“那就请流萤姑娘随意抚奏吧。”
话音落,那身影转回了琴案后,悠悠坐下,随着十指拨挑,琴音从指尖流泻而出,果真没什么固定的调,十分随心惬意。 月窗前的案几上青铜抱蟾香炉顶薄吐云烟,味道淡雅,含着几分冷松的香气。 令人闻之心境不自觉的平缓下来。 在袅袅琴音中,素娆含笑低道:“流萤姑娘对太学学子李程此人有什么印象?”
琴音微滞了一息,很快调整如常。 “李公子出手大方,时常来此听曲,最爱一首《平沙渡》,是个极风雅的人。”
流萤不紧不慢的说道。 “比起《平沙渡》,我倒是觉得他应更喜欢《玉簪情》。”
素娆说完,曲子顿时一个滑音,就像刀锋擦过砂石,陡然让人心中一紧。 之后琴曲继续,却难免有些浮躁。 “公子真会说笑。”
流萤的声音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 荀泽礼和萧散两人交换了个视线,眼中皆有郑重之色,荀泽礼摇着扇子状似不经意的问道:“《玉簪情》是个什么曲儿,以前倒是没怎么听过?”
“这曲子大多流传在青楼楚馆之地,为女子弹唱,鲜少摆到台面上来,你没听过很正常。”
素娆说完,荀泽礼三人脸色皆是一阵变幻。 那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听起来,流萤姑娘好像知晓。”
素娆没理会他们探究的目光,继续对着里间问道,里面隔了许久传出道人声来,“奴家略有耳闻。”
两人云遮雾绕的说着话。 肖清最后忍不住,小心的询问道:“这曲子讲的到底是什么啊?”
素娆单手托腮,扫了他们一眼,目光望向纱幔之后,好似要穿过遮挡,将里面的变化尽收眼底。 “这《玉簪情》啊,讲的是一个孤弱的女子经历乱世流落青楼,身处泥沼,却生性秉洁出淤泥而不染,然后她遇到了一个书生。”
“书生对她一见钟情,死缠烂打,终于赢得了女子的芳心,并立誓要考取功名,娶她为妻。”
这…… 要不是荀泽礼听出了流萤的异样,光凭这个故事,他肯定认为是素娆信口胡诌的。 “那后来呢?”
肖清继续问。 “后来……” 素娆拖着长长的尾音,在唇齿间打了个转儿,方才慢悠悠的说道:“后来女子以玉簪相赠,作为定情信物,送书生赴京赶考,书生不负所望一举中榜,最终践行了自己的承诺,有情人终成眷属。”
萧散:“……” 这故事可真无聊。 肖清撇嘴表达不满,“怪不得流传在女子间,这种俗腔滥调也就只能骗骗那些小姑娘。”
书生最会骗人了。 更别说一朝中榜,走马游街后,身份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如何还能再续前缘? 除非他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可真要能放弃的话,干嘛还费尽心思要去科考?直接把人娶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日子不是更快活? 想道这儿,肖清不敢置信的道:“真有男人喜欢听这些?”
他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四个大字。 “我不相信”! 萧散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大人明显是在说给流萤听。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肖清好端端挨了一下,捂着额头闭上了嘴。 荀泽礼见状失笑,嘴角刚咧开,就感受到来自肖清那方向的一记眼刀,连忙将勾起的弧度压下。 他望向素娆,不忘调侃:“你确定带着他能办成事吗?不是给你添乱?”
三人间的‘波涛汹涌’引得素娆一个白眼。 她懒得理会这些人,径直对着纱幔后问道:“流萤姑娘喜欢这个故事吗?”
琴音戛然而止。 那身影起身走到纱幔后,许久未动,再开口时不禁轻叹:“故事终究是故事,喜欢或是不喜欢,都改变不了什么。”
“公子有什么话就直问吧。”
聪明人之间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也不再遮掩,素娆目的达成,径直道:“你和李程怎么回事?”
流萤顿了会,低道:“他喜欢奴家,说要为奴家赎身脱籍。”
“那你呢?”
素娆直勾勾的看着她,“你对他是什么心思?”
两人隔着纱幔,看不清楚彼此的面容,但流萤还是能感受到那极具压迫的视线,抿唇良久,低道:“一入此门,再无回头路,奴家自知身份卑贱,不敢心存妄念。”
话外之音是说,她或许有意,但很清楚的知道两人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 “他出手阔绰为何不直接为你赎身?”
萧散问道。 流萤只是苦笑,对于这点,荀泽礼却很清楚,“像流萤姑娘这样的摇钱树再多金银都难换,老鸨不会同意的。”
“荀公子说的正是。”
流萤声音苦涩。 在盛京里,像她们这样的头牌虽说赚得不少,可要想赎身,远比寻常的姐妹艰难。 况且离开这儿,没了庇护,她们的日子恐怕会更凄惨。 “你最后一次见到李程是什么时候?”
素娆开口询问。 流萤思索半天,摇了摇头,“有些日子,记不清楚了。”
青楼里每日来往的人那么多,许多都是点名要听她抚琴的,她哪里记得住。 “你再好好想想。”
流萤皱眉,绞尽脑汁搜刮着记忆,须臾,犹豫着说道:“具体的日子确实是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那晚他来时满身的酒气……” 酒? 几人心中大震,这不就和二十一日的事情对上了吗? 李程和徐谌共进晚饭,还喝了些酒,后来赶在城门下钥之前回来,没有直接回学舍,而是来了莳花馆。 “他那晚是什么时辰来的?”
荀泽礼急忙问道。 这个问题就有些刁难了,但很关键,他好生劝道:“还请流萤姑娘想清楚答话。”
“大概……大概是……” 流萤踌躇良久,突然抬头:“好像是快亥时的样子,那晚玉姐姐要登台献艺,我刚替她选好曲子,李公子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