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的太快,谁都没反应过来,一步步迈过满地的尸骨,朝着素娆走近。
素娆如梦惊醒,猛地后退一步,“别过来!”她声音冰寒。 小南闻言却没有止步,小脸皱成一团,略带指责的道:“你说过会来接我,你骗人。”
那熟悉的腔调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素娆凝视着他,须臾,思绪总算从疯狂的杀戮中抽离出来,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满身满手的血,抿了抿唇,低道:“姐姐身上脏,等收拾好再和你解释。”
她习惯杀戮却又厌恶杀戮。 这总会勾起她藏匿在天性中的冷血和残忍,仰赖以此为生,却期盼投身光明。 这样的矛盾挣扎或许终其一生都难以摆脱。 即便,此番是为救人。 但她并没有因此忽略掉萧散他们眼中的惊骇和深藏的恐惧…… 正想着,她的手突然被一股力道拉扯,素娆垂眸一看,小南正牵着她的手,掏出手帕一点一点的擦拭着上面的血迹。 他做的很认真。 如吃饭时要先数清楚糖糕和肉脯的数量,依次摆好一样虔诚严肃。 等把两只手都擦的差不多了。 小南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姐姐不脏。”
漆黑明亮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脸。 目光热烈而诚挚。 那些鲜血和杀戮带给素娆的冷寒之意在这样的眼神中,尽数被抚慰,她垂眸思忖了会,忽的一笑,“姐姐去迟了小南会生气吗?”
小南仰面摇头,认真道:“我可以来找你。”
不论什么模样,她都是他最喜欢的姐姐啊。 素娆心中温暖。 竹晏等人这时也围了上来,“姑娘受伤了吗?都怪我们,刚才被拖住手脚,才导致姑娘被围攻。”
“我没事。”
素娆摇了摇头,“这些都是他们的血,你们怎么样?”
她视线环顾一周。 目光所至之处,众人接连摇头,他们受了点皮外伤,问题不大,最严重的是白小七,肩头被砍了一刀。 血几乎把衣裳渗透。 “先给他处理伤势。”
素娆说完,竹晏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丢过去,“这是上好的金疮药,能够迅速止血。”
“谢了。”
萧散扶着小七走到山壁旁上药,白小七看到药瓶,想起先前的话,脸色不由得一红,“我没事,这点小伤算的了什么,我还能……” “你给我老实点。”
萧散加重了话音,冷睨着他,“谁让你去追了,技不如人就要老实些,日后勤加练武,总有一天能把场子找回来,你一昧意气用事,这下高兴了?”
“三哥!”
白小七不满的哼哼,萧散以为他还想顶嘴,板着脸正要教训,就听他泄气道:“我就算再怎么勤加练习,这年纪也过了修习内功的最好时机,再过二十年,我还是打不过他。”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萧散一愣,突然被他气笑了,“你既然知道,干嘛还老是招惹他?”
“谁让他嘴贱老来烦我!打不过就打不过,打不过我也不服气……” “你啊,小孩子脾气,随便你吧,只是后面行事要有些分寸,别再受伤了,这路上缺医少药的,一不留神就会出大问题。”
“知道了。”
他们在给小七上药,其他人也各自处理伤口,幸好这次出门准备周全,尤其是止血的药,带的全都是最好的。 素娆把血衣换下来烧掉。 再回来时,众人已经收拾妥当,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影刺正要去清理,素娆拦住道:“不用这么麻烦,就算有人寻迹找来,知道我们进了夹蜂道,一时半会也追不上。”
那是另一片天地。 生死与危机,从来不是刀光剑影。 “刚才交手时,属下在他们的小腹处看到了一个剑形的刺青,据情报来看,应是第一楼的杀手。”
竹晏说道。 第一楼执行任务,从来是不死不休。 被他们盯上,哪怕是天涯海角,他们也不会放弃,幸而这次是悬赏,他们未必会孤注一掷。 但这些疯子的想法,不能以常理踱之。 还是做些准备的好。 “带上东西先走吧。”
素娆收回视线,领着小南上路,“等进去后你就知道了,夹蜂道内,第一楼也不好使。”
她这样说竹晏自然不再坚持。 众人背好准备的东西,朝着夹蜂道赶去,那山看着近,走起来还是费了不少时间,赶到的时候,十三正在外面打转。 “姑娘,你们可算来了,属下还以为……” 他笑了下,后面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在前面引路:“殿下看过了这么久还没消息,都快要坐不住了。”
太子被安置在夹蜂道两里内的一处山坳里,木芙蓉和阿九在身边陪着。 刚听到脚步声。 阿九就倏地拔剑起身,太子也撑地坐直,朝这边望来,木芙蓉躲在了他身后。 “是我。”
十三回了声,几步走出,声音如释重负,“殿下,姑娘他们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
太子挣扎起身,急声问道,素娆几步走到他面前,含笑道:“有我在,当然是顺利解决了。”
“你没受伤吧?”
“没有。”
素娆摇头,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看,行动灵活,一点伤都没有。”
“那就好。”
太子稍稍安心,然后看向了被架着的白小七,他们正要见礼,太子忙道:“先扶他坐下歇息,这时候就别讲虚礼了。”
“谢殿下。”
他们也不执着,各自寻了位置坐下,素娆刚落座,就察觉道旁边有道视线黏在了她身上,顺着望去,却是木芙蓉。 木芙蓉触及她的目光,通身一颤,连忙低下头。 素娆以为她是被突如其来的杀手吓到了,也就没多想,和太子说着接下来的事情。 没人留意到,木芙蓉低埋的脸上渐渐浮现抹悚然之色。 她没告诉别人。 其实这一路她回过一次头,正好看到那抹素色的身影疾掠而过,带起一阵血雾。 头颅飞起。 落在雪地里,还滚了两圈。 她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个被割颅的人,恐惧和颤粟在心底弥漫,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个画面鲜活的冲击着她的心脏。 如今再想起那句‘你和那个小孩能做到的事情,我同样也能’,她羞耻到想把头埋进地缝里去。 她明白了竹晏的维护从何而来。 明白了为何其他人对她言听计从,以她为首。 原来不是因为美貌,不是因为他主子心上人的身份,而是他们并肩作战,生死相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