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柏说不想再让任何人打扰他们,找了马车直接出城,不允许人跟随。
后来再无人见过他们。 崔氏就此事登门与言氏致歉,双方谈了什么无人可知,只道崔老太爷出来时,脸色赤红,甚是难堪。 崔姝血染朱雀门后,席卷盛京的狂潮好似被人按下了暂停,变得诡异平静下来。 但所有人都在暗中观望。 观望着朝廷和宫中对此事的态度,奈何无论是乾定帝,还是渊政王府,又或是言氏,好似提前商量好的一般,没有丝毫动静。 谁也不知道会突然发生什么。 渊政王府内,言韫回府突然昏厥过去,大夫诊断其忧思深重,悲恸太过,需要静养。 仔细算来。 短短时日,双生子惊变,太子惨死,到乾定帝告知他身世,此事曝光,再到崔姝自尽于宫门前,前后加起来不过月余。 他过往二十年顷刻颠覆。 人生发生惊天逆转。 相继经历好友离世,身世变故,又亲娘殒命这一连串的打击,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素娆与朝廷告假,在府中照顾他。 小南一改平日里的黏人,时常沉默的坐在庭院中的松树上,透过窗户朝里面张望。 言韫拖着病体设了牌位。 按规矩为崔姝披麻守孝,跪灵七日,素娆知他心里难过,未加劝阻,只得越发仔细的盯着他用药补养。 头七过后,言韫彻底病倒。 乾定帝派太医院来照看,素娆婉言回绝,不久后,崔翊登门,亲自照料。 荀泽礼和顾城等公子哥派人送来礼品,怕添乱,就没过门打扰。 期间言氏几位兄长和小五都来过,言韫称病,避而不见。 第十日。 王府来了推拒不了的人。 “阿娆见过祖父,祖母。”素娆看着夤夜前来的两位老人,急忙将他们迎进府,他们,言韫自然是不能再躲。 看着清瘦不已的孙儿,老国公忍了好久,还是没忍住,痛骂道:“真是出息,你这么折腾自己,人就能活过来,一切就能重新开始吗?”
“你看看阿娆,看看你表兄,再看看我们。”
“你这样,我们就不伤心吗?”
止墨院内,剩下他们几人。 老夫人在看到言韫的刹那就泣不成声,掩面背过身子去,再受这一通训斥,言韫掀被下床,默默跪到老国公面前。 等他骂完,才垂着头,低声道:“祖父,还愿意认我吗?”
他这些时日一直在琢磨要怎么面对言氏的人。 他们待他掏心掏肺,疼爱有加。 结果却被告知他不是言氏子孙,甚至因他的存在而令言氏蒙羞。 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无颜面对他们……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知道我们不是你的亲祖父,亲祖母,你就要与我们划清界限了吗?”
老国公瞪眼看他,一脸怒容。 言韫埋首叩拜,长伏不起,“阿韫不敢,祖父祖母在上……孙儿,无地自容。”
他这一声,低沉微颤。 蕴含了多少自厌和卑微,小心与试探,素娆鼻尖发酸,老夫人更是破防,俯身把他掺起,含泪道:“阿韫,你说的什么傻话,你是我们亲手教养的孩子,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孙儿,和旁人都无干系。”
“阿韫,我可怜的阿韫……” 老夫人抱着他清瘦的身子,老泪纵横,“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你,祖父祖母在在这儿,你不要害怕……” 这个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 小时候他一个住着很大的屋子,夜里风声呼啸不止,她就是这样抱着他,说祖母在,阿韫不怕…… 言韫红了眼眶。 老国公看着他们,强忍心酸等老夫人说完,哭累了,便对素娆使了个眼色。 素娆会意,搀扶着老夫人道:“祖母,我陪你去旁边歇会吧。”
他们有话说,老夫人点头,离开时还频频回头,不舍的望向言韫。 等到屋中剩下他们祖孙,外加一个崔翊。 老国公这才问道:“虽然此时不该拿这些琐事烦你,但躲避终究无用,还是要早作打算。”
扶言韫坐回床上,老国公坐在床畔看他,“阿韫,接下来你作何打算,宫里……是不是想要你……继位?”
乾定帝既然要认回这个儿子,在这关键时候,除此不作他想。 言韫抿唇,默默点头。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 言韫至今还未理清楚那堆杂乱的思绪,但有一点他很肯定,他不想要那个位置。 “当今陛下心性坚定,认准的事是一定要办成的,那就要想好退路。”
言韫沉吟片刻,低道:“除过我和不理朝政的三殿下,如今只有一人合适……” “小太孙。”
老国公接话,“你想让他去坐那个位置,他年岁尚轻,毫无依傍,如何斗得过朝堂上那帮老狐狸……” 言韫没直接答话,轻声道:“小太孙的心性脾气随珏彦,若能加以培养,定能做好此事。”
“其他的……不是还有我吗?”
他笑了声,不闻欣喜,只有枯井无波的平淡和冷静,“就算我不做言韫,亦能左右世族的选择,有他们帮扶,这位置,小殿下坐得住。”
老国公深深的看着他,沉默须臾,小心道:“或许,比起离桉,他们更愿意看你坐上那位置。”
“东宫门下的朝臣势必会支持你。”
“至于二皇子那一党,树倒猢狲散,要处置他们,有无数的办法……” 言氏从不参与党争。 上一任乾定帝夺嫡,言柏身为东宫伴读无法明哲保身,也从未过言氏的任何力量。 这是言氏的求存之道。 可若是为了他,为了大雍的百姓,言氏愿意破例…… 这个道理言韫明白。 乾定帝也明白。 言韫嘴角笑意苦涩,“祖父,那个位置旁人使尽手段,争得头破血流都想要得到,可孙儿不愿要。”
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做言韫。 做阿娆的好夫君,做他们的好孙儿,一心辅佐太子登基,看他励精图治,实现宏图伟愿,看这山河黎民在他们手中,兴盛繁荣,康平富足…… 而不是现在这样。 斯人已逝,徒留伤痕。 老国公万般感慨的拍了拍他的手,替他掖好被角,“既然你想清楚了,那就去做吧,不用顾忌我们,祖父活了这么多年,该看淡的早就看淡了。”
“有什么麻烦就跟祖父讲。”
“祖父祖母,还有你的叔伯兄嫂,永远都是你的家人,你随时可以回去……我刚才出门时小五还眼泪汪汪的拽着我,让我一定要告诉你,你是他最在意的兄长,他会等着你回家。”
言韫心中划过抹暖流。 沉沉点头。 老国公夫妇乘夜离开,言韫要送,被按回榻上,“你就好好养着,等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和你媳妇一起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