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室里吊着两人,血衣稀碎,从头到脚几乎没一块好皮。
鲜血顺着手肘,赤足流淌到脚底下,汇聚成大滩的血泊,身子几乎不受控制的痉挛抽搐着。 宋巡站在他们面前。 攥着那蘸满辣椒水的软鞭,毫不留情的在他们身上抽打,一鞭接着一鞭,好似不将他们打死不罢休。 “他们犯的什么事?“ 素娆朝旁边招了下手,狱卒连忙上前回话,“禀大人,这两人前些时日在天街斗殴,砸了几个摊子,宋大人正好路过,就将他们抓了回来。”…… “斗殴?”
素娆话音微挑,凉淡的看着那两人,狱卒余光瞥见那血淋淋的场景,似也觉得荒唐,压低声音道:“宋大人说他们冲撞官轿,欲行不轨,恐是刺客。”
前几日谢殷遇刺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这倒是给了他一个好借口。 “他们冲撞的是哪家官轿?”
狱卒看了眼宋巡,眼底意味不言而喻。 素娆心底冷笑,示意他先让开,朝宋巡而去,宋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尚未发现有人靠近,扬起的手蓦地被人抓住,他回头一看,就见到那张令他深恶痛绝的脸。 “素大人。”
再如何不情愿,宋巡还是不得不低下头来给她请安,素娆攥着他的手腕,将长鞭夺过。 “大人这是何意?”
宋巡看着须臾间离手的刑具,面色幽微,隐有不悦,素娆将长鞭扔在地上,‘啪’的一声响,“这话该我问你才是,宋巡,你好歹是刑部的官员,这般荒唐行事,是在故意给公衙抹黑吗?”
宋巡扫了眼不远处的眼神躲闪的狱卒,猜到她知晓此案缘由,嘴上不服气的道:“下官不知道大人听了哪些谗言才来问罪,但下官一片赤诚青天可鉴,问心无愧。”
“宋巡。”
素娆突然叫他的名字,语气也没有了先前虚伪造作的平和与笑意,变得肃然。 宋巡不知为何右眼皮一跳。 “大人有何指教?”
“当年,你也是这样对我阿爹泄愤的吗?”
她语调幽森,在这满室的血腥气中,宋巡听出了一股杀意,他下意识退了两步,与她拉开距离,义正言辞道:“大人说话要讲证据,当初令尊的案子,许多人都有参与,下官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就算有私仇在,他也断然不会承认。 宋巡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心中做了无数次的建设,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紧张。 谁能想到素奉延倒了。 他还能养出这么个妖孽,摇身一变成了刑部的一把手,连他们这些浸官场多年的老臣也要仰其鼻息而活。 实在可恨。 “好一句奉命行事,宋大人真是一如既往的刚正不阿,就是不知道这次又奉谁的命才将刑部文卷的相关信息透露给旁人呢? 宋巡脸色微微一变,“大人的话下官听不懂。”
“你听不懂不打紧,总有能听懂的。”
素娆轻轻一笑,笑意绵长又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揶揄和玩味,须臾之间,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宋巡还想问清楚她到底什么意思,素娆却不想同他说话了。 转过身朝前走,“对了。”
她止步,头也不回的道:“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清楚,宋大人可要小心些,蝼蚁也是会咬人的……” 她轻笑离开。 宋巡定定站了半响回过神,看了眼那血肉模糊的两人,冷哼道:“把他们关回牢房,改日再审。”
他走向先前说话的狱卒,还不等他开口,狱卒便道:“大人见谅,尚书大人垂询,小的不敢隐瞒。”
“你打得什么算盘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本官就算没落,也轮不到你们这些混账落井下石。”
“大人言重了,小的哪儿敢啊。”
狱卒恭敬的垂目笑道:“小的就是这地上的烂石头,只盼着大人们垂怜好讨个生活,万不敢造次。”
宋巡审视他片刻,冷笑一声,大步流星的离去。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狱卒逐渐收敛起笑脸,朝地上啐了口,“什么东西,还以为是半年前呢……” “以后有你受的!”
宋巡以为此事很快就过去了,并未放在心上,直到第二日开始,明里暗里被人针对才发现情况不妙。 他和贺敏传递消息的事情被人捅出去。 太子门下的御史们得了信儿,捏住他胡乱用刑,草菅人命的把柄疯狂上书弹劾他。 那两人更是被释出牢狱,浑身是血的趴在御史台外面,凄声喊冤,御史台将人拘进去。 二皇子一派的人竭力想要按下奏折。 奈何东宫那边铆足劲儿和他们对着干,最后宋巡倒是代替纳兰氏成了他们互相攻击的筏子。 早朝时唾沫横飞,吵的面红耳赤。 最终因为宋巡实在处事欠妥,无力回天,乾定帝下令剥夺官身,将其下狱。 距离上一次见面,也不过三日光景。 “是你。”
宋巡披头散发的抓着栏杆,朝素娆赤目吼道,“你害我,贱人,是你害我……” 他不住的撞击栏杆,疯狂的架势好像要冲出来把素娆撕成碎片。 素娆静静的站着等他骂完,轻飘飘的勾起唇角,“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不好受吧?”
“宋大人,你这就冤枉我了。”
她一本正经的替自己辩解,“人是我下令放的,清肃刑案,依律办事,这是本官职责所在,除此之外和我就没关系了。”
“人不是我丢去御史台的,弹劾的奏折也不是我写的。”
“你之所以落到这般田地不该好好反省自己吗?怎的平日里不知收敛,处处得罪人呢!”
这些话和宋巡曾经说得那些一般无二。 从她嘴里说出来,更添些许讽刺。 宋巡心里清楚他这是落入两方博弈的正面战场,成为一个弃子,但比起这个,他更愿意恨素娆。 “还有件事你可能不太清楚。”
素娆微笑,“因为你的事扯出了纳兰氏的案子,那位巡按大人的奏折未过中枢,直接在早朝时递到了陛下手里,证据确凿,纳兰长丰判了死刑,二皇子还因约束不力遭到了陛下的训斥。”
“你说,他现在会有多恨你?”
“你这个毒妇!”
宋巡绞尽脑汁用上了生平所知最恶劣难听的词汇骂了她许久,素娆不为所动,直到听到戕害忠良四个字时她忍不住嗤笑出声。 “曾有人告诉我,朝堂之争,不分对错,立场使然。”
素娆想起齐湘那双眼,语气凉薄,“我赞同他这句话,争权逐利,阴谋诡计,无外乎成王败寇,要么一朝从龙飞黄腾达,要么棋差一招,身败名裂。”
“你可以通风报信,站队投诚,但你不能滥用刑罚,戕害百姓以泄私愤,我不知道以前苻弦是怎么处置的。”
“但在我这儿,容不下你这种人。”
她打量了一眼牢房,似笑非笑道:“从判处到核定还有些时日,你就在这儿好好享受吧。”
说罢,素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