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主意?”
影子斜睨着她,素娆笑道:“苻郝林咬死不肯认罪,无非就是想以一己之身抗下所有罪行,好让苻氏其他人摘出去。”
“而大人你要的,是私矿案供状上的那道指印。”
“这两者并不冲突。”
素娆话音落,影子怪异的看她一眼,“私矿案一旦坐实,那就是株连满门的重罪,苻氏上到主子,下到奴才,一个都跑不了。”
“这没有冲突的结论,不知素大人从何得出。”
素娆浅笑:“那就得看苻大人怎么想此事了。”
她视线缓缓移到苻郝林身上,影子微怔了下,示意狱卒暂停用刑,退到一旁。 将空间和人留了出来。 “素大人若能让他招供省去本使的麻烦,那自然最好不过。”
影子对素娆作了个‘请’的手势。 素娆倚着太师椅未动,含笑看向血肉模糊的苻郝林,从容道:“你命韩生与宋岱岩联络,开私矿以谋其利,你不认,但韩生认了。”
“他既认,那你不认也得认。”
她说完,苻郝林满嘴血沫依旧咬牙坚持:“那是他恨我对他下杀手,故意诬陷。”
“你还不知道韩生是怎么被抓的吧?”
素娆抛出一记惊雷,“他私会宋岱岩时,被我们抓了个当场,包括言世子在内,许多人可以作证。”
“那也不能说明我和私矿案有关。”
苻郝林道:“你们这是欲加之罪……” “这不重要。”
素娆坐直身子,对他微微一笑:“重要的是韩生是你的人,他说受你指使与宋岱岩联络,共谋私矿一案。”
“而现在,宋岱岩死无对证,私矿所得财富不知所踪,他就是唯一的证人。”
“不是!”
苻郝林急道:“还有本账册,账册可以证明,我苻氏并未在此案中获利。”
“你刚才不是还说他故意诬陷吗?”
素娆失笑,苻郝林面色一白,咬牙不语,她却没打算深究,径直道:“你说的没错,的确有本账册,而那账册早已递交宫中。”
“那陛下他……” 苻郝林一句话破喉而出,刚说了几个字,突然瞪大双眼,反应过来,是啊,账册交给了宫中,但现在他却因私矿案在洗砚台受刑。 私矿案的背后主谋是二皇子。 最大得益者也是二皇子。 陛下明知原委,却选择了以私矿案问罪他,岂不是打定主意要包庇自己儿子,将一切推给苻氏! 想明白这一层,苻郝林通身的血液瞬间涌到头顶,一阵目眩。 他想过是影子别有居心,想过素娆屈打成招,唯独没想过此事是陛下的决定…… 这是要他苻氏满门的性命啊! “苻大人想清楚了?”
素娆好整以暇的看着苻郝林,他瞳孔骤缩,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倒是挺有意思的。 “为什么……” 苻郝林喃喃失神,“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看来你还是没想清楚,那我就善心大发的提醒你一句吧。”
素娆调整了下坐姿,慢悠悠的道:“蓟州雪灾,边关内乱,华城疫症,桩桩件件都是银钱,陛下体恤百姓减免赋税,但国库亏空厉害。”
“私矿案这么大一笔财富不知所踪,你说陛下能不心急吗?这好不容易有了线索,还能不抓紧办?”
苻郝林眸子被血染得更加阴沉,所以,国库空虚,急需填补,陛下不会去查抄二皇子府,就因韩生的供状将主意打到了苻氏? 也对,苻氏百年基业。 抄出来的家产绝对足够殷实,可不就是那份不知所踪的私矿案之财! 他心中泣血,恨声道:“私矿案早已了结在宋岱岩身上,韩生知道内情,他就算再恨我,看在我祖父的份上,也不会把一桩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按在苻氏头上。”
苻郝林凶狠的盯着她,刚受过刑尚且虚弱的身子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疯狂的扯动着铁链,好像要从上面扑下来,将她撕成碎片。 “是你,是你对不对!”
那晚影子将他和宁三带回洗砚台,留下韩生与她独处。 定是那时候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说服韩生。 与她沆瀣一气,这般害他! 当着指挥使和洗砚卫的面儿,苻郝林这般质问可谓是极疯狂了,但更疯狂的是素娆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 “是我,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
她笑意吟吟。 在这昏暗逼仄的囚牢里分外明艳动人。 但苻郝林却欣赏不了这份美,一阵阴风不止从何处吹来,冷的他直发抖。 “你不是人,素娆,你不是人……” 他又恨又惧。 这样的心智城府岂是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能有的,她知道陛下需要什么,所以以韩生为刀,牵动私矿案,在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之外,给他,给苻氏最沉重的一击。 苻氏会倒。 苻氏所有一切重归陛下,既收权于皇室,又填补了国库的空虚,陛下得偿所愿,而她体恤君心,更得器重,名利双收。 智极近妖! 在这一刻,他所有的恨意和愤怒都显得微不足道,他知道,他又要输了。 这个供状他不签也得签。 “告诉我,你是怎么说服韩生的?”
苻郝林用尽所有的力气最后问了一句。 素娆眸中隐笑,思绪回到了那晚,韩生问她想谈什么,她直接说道:“我要苻氏分崩离析,沦为灰烬。”
韩生道:“那有点难,苻郝林罪当诛,想要以此株连苻氏,不可能。”
“所以我才在这儿跟你商量。”
“什么意思?”
“私矿案,你供罪指认苻郝林。”
韩生一口回绝,“他不是主谋,且并未从中谋利。”
“我知道。”
她道:“我给你选择,要么,你供罪指认苻郝林,我保苻氏其他无辜者生还,香火延续。要么我亲自去跟陛下提,苻氏满门株连,你选。”
此话一出,韩生会作何选择不言而喻。 听完素娆的话,苻郝林失神大笑,人心啊,她洞悉人心,步步算在人前,从他到韩生,甚至到陛下…… “指挥使,这样的人留在陛下身边,您真的安心吗?”
血泪滚落,苻郝林心如死灰,男人冷嗤道:“死到临头就别替别人操心了,认罪,还是继续受刑?”
苻郝林看了眼身旁已经鲜血淋漓的几个儿子,苦笑摇头,都到这份上了,还受什么刑! 苻郝林死死闭眼,颤声道:“罪状哪里比得上一个罪臣亲手写的认罪书……” 这一笔落下,他苻氏百年辉煌,算是走到头了。 男人与素娆对视了眼,吩咐道:“给他松绑,笔墨伺候。”
话落,火盆一声炸响。 众人随之望去,那火焰烧的极旺,逐渐吞没了墙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