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静悄悄的,呼吸可闻。
素娆绕去他面前,小南又扭着身子转了个方向,她又跟去,这般反复三四次后,小南才站定身子,拧眉看她。 捂着耳朵的手微微松开了些。 相顾无言。 素娆耐着性子等他闹完情绪,含笑打量他一眼,“方才人多都没来得及细看,怎么瞧着瘦了些?是不是没听话好好吃饭?”“才不是。”
小南噘嘴,低哼道:“老头子说我脸都圆了些,还让我少吃点。”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同理会他。”
素娆动作轻柔的拉下他的手,仔细替他整理好衣襟,默了须臾,略有歉意抬眼:“对不起小南,吓到你了吧。”
小南眼眶更红了些,手捻着袖口,嗫嚅道:“没事就好。”
这一路来的提心吊胆,堵在胸口处的一口恶气随着这温和的抚摸渐次疏散平息。 他终于重新安定。 “为了你们,我会珍重自身的。”
素娆看他乖巧的模样像只柔软的小兽,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少年细软的发触感极好,像他泉水般安静的脾性,叫人心中熨帖。 “小南,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
她问。 小南知道她指什么,唇角抿的发白,少顷,轻掀眼帘道:“我姓钟离,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我曾经对这姓氏深恶痛绝,一度只想做姐姐的小南。”
即便主动入宫,亲近那些人。 打从内心深处也不过是想借势能保护她,从未认可这个身份。 “那现在呢?”
素娆凝视着他,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明白了,我是小南也好,钟离也好,对姐姐而言,始终都没有区别。”
但对朝廷,对天下,云泥之别。 他想做撑在她头顶的那片云,而不是事事需要她操心的孩子,连盛京到华城这段路也要旁人引领! 更不要她为自己不曾做错的事情对他道歉。 素娆不知道他内心翻滚着的思绪,只顺着话端应和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
“我会长大的。”
小南看着她,“姐姐,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好。”
素娆不明内里,还是含笑应下,她朝外看了眼时辰,收回视线道:“小南,你能不能答应我,替我照看他们?”
小南好容易缓和些脸色又黯淡下去,素娆还在想着要如何劝服他,他骤然吐出一个字,“好。”
“我等你一起回家。”
像前几次约定的那样。 素娆点点头,只听他抬头看着她,眸光明亮又郑重:“姐姐,你要记住,是因为你在,我才愿意与背叛和解。”
“嗯,我知道。”
素娆先是愣了下,随即缓缓露出抹笑意,抬手在他肩头轻拍了下,“那我就把他们托付给你了。”
“好。”
她站起身,拍了下裙摆沾染的灰尘,作势要往外面走,小南突然道:“他,他也很想来,但是走不开,他让我看着你,按时吃饭,按时休息,照看好你,我答应了……” “姐姐,你不能让我对那个人食言。”
素娆脚步顿止,心里逐渐泛起一圈涟漪,无声的笑了笑,“知道了,小管家婆……” 他人没有出现。 但出现在这儿的每个人,都是他。 小南留在府衙,和荀泽礼以及各世族的人一道,章武又在附近增添了兵力,将这处围得跟铁桶一般无二。 城中焦头烂额,哀嚎不止。 唯有这一处净土恬静,好似独立于华城的惨淡之外,谁也不让出去。 荀泽礼几次三番想趁夜而出,均被守在墙上的小南踹迭在草地里。 “你是一天到晚不用歇息的吗?”
牢头还有打瞌睡的时候呢。 他气急败坏的看向小南,小南不为所动,眼睫低垂显得很冷淡,“华城事毕之前,你们不能踏出此地半步,这是我姐姐的命令。”
“放屁。”
荀泽礼气急败坏的爆粗口,来回沿着墙根走了两步,愠道:“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在这儿锦衣玉食的享受生活,让她一个女人去犯险,说出去脸还要不要了?”
“她不就是不想让我们涉险嘛?行,那就把他们关着,放我一个人出去,反正我先前跟她去过那边,本身也不安全……” “我说你听到没有。”
任凭他嘴皮子磨得快出血,小南还是一声不吭。 荀泽礼被他闹得没脾气,实在累了,只能先回屋灌上两杯冷茶,再慢慢想办法。 小南则坐在屋脊上,远眺着那被封锁的区域。 “第三天了。”
城中焚烧的烟雾从早燃到晚,焦臭的味道逐渐四散,距离这般远,他似乎都能闻到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那是死亡。 是腐烂。 是终结…… 是把他们的恐惧从心底最深处掏出来,用最锋利的薄刀,寸寸凌迟的残忍。 疫症的事终于让满城百姓开始沸腾。 官府设置的关卡搬到了几个紧要的路口,强弩驻守,兵甲全出,肃杀之意和惨叫悲鸣交织,构成了一整个人间地狱。 素娆将染病的人重新划分到一处。 又将出现病症的人归拢在提前整理出的两条解的屋舍中,让能动的人彼此照看,端药喂水。 最后接触过他们却还未发病的人隔绝在另一个地方。 区域分明,由萧散他们领人看守。 轻易不让他们跨区活动。 所有人进出用草药熬煮的水净手消毒,焚烧衣物,大夫们戴着浸泡过药汁的面巾,从头武装到脚。 这些东西还是入城前崔翊命人准备的。 数量不多,每一件都要仔细用。 “药材快完了。”
临时开辟出来议事的棚子里,崔翊眉心深缩,眼下一片乌黑,齐蔚石扶桌喘着粗气,夏日的炎热让他汗液直流,这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来这儿后一直在诊脉照看病人。 三日睡了不足两个时辰。 到底年事已高熬不住,眼前阵阵发晕,要不是素娆不经意看到,将他强行扶过来歇息,这会人早该倒下了。 “这些事情得交给外面想办法,最关键的是,迄今为止,那个药方,只能勉强拖延他们病情恶化的速度,还只对轻症的人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