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枯平没有起伏。
听着好似没有感情的机器,素娆笑了下,正准备客气两句,谁知道眼前一花,再回过神,已然空无一人。 “在那边。”言韫走到她身侧,朝着某处轻抬下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那人跨坐在屋顶上,提着酒坛仰面痛饮。 “江湖排名前十的高手鬼剑寇飞白,销声匿迹十余载,没想到竟然是你师父。”
“三师父修的杀人剑,性子冷漠,对谁都不苟言笑,但不难看出来,他还是很喜欢你。”
言韫笑道。 素娆嘴角微抽,眺望着那位自斟自饮,旁若无人的鬼剑前辈,想起他冷酷的面色,真的很想问一句:喜欢? 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学剑数载,也就只有剑术大成时才听他夸了句‘尚可’。”
而她,能得到那句‘不错’已然是十分令人意外了。 素娆闻言微挑眉峰,看他神色真挚,悄然弯了下唇角,低声道:“你师父表达喜欢的方式真特殊,上来就出剑,也不怕我接不住。”
“不会,师父有分寸。”
言韫轻笑:“再说了,还有我呢。”
“你们两个小鬼在哪儿嘀嘀咕咕说什么,阿韫,还不快把你媳妇领过来,你三师父看过了,我们还没看呢。”
亭中笑音传来,不住催促。 两人走近,青灯大师捋着胡须,欣慰道:“好丫头,总算没给师父我丢人。”
素娆笑吟吟的望着他,“那奖励呢?”
“没有。”
青灯大师果断摇头,“为师那点好东西,早就被你骗的七七八八,哪儿还有能给你的。”
素娆轻哼了声,收回视线,对亭中其他几位打量着她的几人抱拳道:“阿娆见过各位师父。”
一个身穿白袍,气质儒雅温和的中年人闻言笑道:“青灯将你这个宝贝徒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好孩子。”
“阿韫眼光不错。”
“那是当然,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多挑剔。”
另一人书生打扮,穿着身儒衫,纵然上了年岁,两鬓微白,但仔细打量,还是不难看出年轻时候定是个俊雅风流的人物。 岁月积淀,那些皱纹刻在眼角,没让他失了颜色,反倒更添成熟韵味。 他笑着打量素娆,低道:“快别站着,过来坐吧。”
石桌旁留着两个空位置,一边挨着青灯,一边挨着他,素娆和言韫交换了个眼神,各自落座,离得近了,她不经意一扫,这才发现那人坐着的其实是副轮椅。 察觉到她的视线,中年人温声笑道:“早些年受的伤,筋脉尽断,只能这样走动,抱歉,吓到你了。”
素娆摇了摇头,“是晚辈失礼了。”
“不碍事,上次来的那个小家伙也好奇,盯着轮椅瞧,对了阿韫,这次他没来吗?”
“来了,和竹晏一起呢。”
言韫答完话,为素娆介绍道:“这位是大师父,他也擅长剑术,不过和三师父剑道不同,三师父主杀道,剑意诡变阴寒,而大师父习得是君子剑,飘逸灵动。”
君子剑季明春,最顶尖的剑客。 素娆心里惊现一抹波澜,跟着言韫叫了声‘大师父’,然后他转向那坐着轮椅的人,继续道:“这是二师父,他擅长机关术和暗器,前段时间就是他教的小南。”
“二师父好。”
素娆很是乖巧。 这番作态惹的青灯大师在一旁猛翻白眼,她在他面前就没这么乖顺过,小时候就知道坑蒙拐骗,花言巧语,长大后更是变本加厉。 这会倒是端起来了。 中年人笑着应了声,“三师父你刚才见过,还有两位,一个暂时去了塞外没回来,另一个正在闭关,明早你就能见到了。”
素娆照例准备点头,青灯诧异道:“闭关?她不是又喝醉了吧?”
言韫抿唇轻笑。 中年人似是当着晚辈的面儿有些不好意思,垂眸轻咳了声,“就是闭关,你别管那么多。”
“褚逢阳,你们师兄妹可怎么是好,一个赛一个的固执。”
“当着晚辈的面儿,就莫提这些陈年旧事了。”
两人互相看着,一个恨铁不成钢,一个苦涩温和,半响,青灯瞥开视线,喝了口酒,“随你们折腾去,反正和尚我也懒得管,有酒喝就行。”
“美酒管够。”
几人对视了眼,季明春抓起一个酒坛,朝一旁的屋顶上抛去,“接着!”
酒坛稳稳落在那人手中,他提起来晃了晃,拔掉塞子,沉默的开始喝。 青灯他们三人举杯共饮。 素娆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人,“褚逢阳……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在哪里听到过……” 言韫听她独自嘀嘀咕咕,浅笑提醒道:“酒女招幡萦旧梦,金算弹弦摧寿钟。”
对了! “酒娘子苗湘君,机关算士褚逢阳,他们正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妹,难道他们就是……” 素娆惊讶的看着中年人,传闻顾逢阳远遁江湖再不复出,连带着他师妹也销声匿迹…… 却原来都在这儿。 “前辈那么高的武功,谁能把他伤成这样?”
她传音问道。 言韫默了瞬,回道:“那人也是和三师父同榜的高手,他断了师父一双腿,最终自己偿了命。”
“江湖上腥风血雨,没人能长赢不败。”
素娆惋惜不已。 这一伤,世上又少了一位顶尖高手。 青灯几人喝了会,许是觉得无聊,便拉着素娆和言韫一道,言韫苦笑着推辞:“徒儿不胜酒力,不敢贪杯。”
顾逢阳不禁失笑:“你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五师父不会再逗你了。”
“师父自己喝吧。”
言韫依旧不肯。 见他这般,素娆是知道他酒量和‘耍酒疯’的模样的,帮了两句腔,众人也就不再为难他,季明春朗笑道:“那咱们几个喝,小丫头别逞强,适可而止就好。”
青灯似笑非笑:“快别替她操心了,还是多担心自己吧。”
他贪杯好酒,那些年没少抓着她一起喝。 每次都是他一个人喝的昏天黑地,倒头就睡,第二日醒来,她连早饭都准备好了。 季明春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对素娆笑道:“阿娆,那大师父就不客气了,你要能坚持到最后,大师父送你一个礼物。”
他觑了眼青灯,打趣道:“你放心,肯定比你师父送你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