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娆搁下笔,站起身来整理了一番衣裳。
荀泽礼和顾城等人此刻也收拾妥当,面容整肃的立在院中,清晨的薄雾笼罩着手中的佩刀,隐泛寒光。 “大人,该走了。”他们第一次来此,满怀郁结,悲愤交加,带着那道不得不为的君命,妄图敷衍了事。 然而此刻,少年迎着晨曦佩刀而立。 身姿个个挺拔俊秀,似竹似松,傲然凌云,他们如蒙尘之玉,沧海遗珠,褪去了曾经的青涩和散漫,找到了为之拔刀的意义。 素娆望着他们,顿时有种吾家儿郎初长成的欣慰。 “大人,你这是什么眼神?”
沈垣恶寒的抖了抖胳膊,小声嘀咕道:“好像我八十岁的老祖宗。”
真是慈爱的让人发慌。 这一句彻底搅乱了肃穆的气氛,众人紧绷的身子骤然松懈下来,忍不住朝沈垣狂翻白眼。 “真是白瞎了我酝酿许久的情绪。”
“就是。”
“沈垣你个白痴,什么八十岁的老祖宗,你家老祖宗早就入土为安了。”
一时间沈垣被群起而攻之,他抱着头四处乱窜,嘴里不服气的念叨:“我老祖宗活着的话,今年确实有八十了……你们别不信啊,我祖母以往就是用这种眼神看我的。”
“好了,别闹了。”
荀泽礼和顾城忍笑将场面控制住,众人各归其位,重新整肃出发。 大理寺后街到朱雀门有些距离。 快靠近时,他们正好遇到散朝出来的诸位大臣,两方人马在宫门口相遇,最后十分默契的错开视线,缓步出宫。 宫门外正热闹。 无数人影攒动,踮着脚尖往里面瞧,一看到人群中的素娆和银雪卫,立马高喊:“来了,出来了。”
素娆刚踏出宫门,就被涌上来的人群包围,荀泽礼和顾城见状连忙围在她周身,将她与人群隔开。 “监令,你答应过我们的,今日必定给个说法。”
“徐老到底是被谁所杀?”
“你抓到了凶手了吗?”
“……” 无数的声音在耳边徘徊,根本无法听清楚任何一句话,素娆见状微微抬手,凌空虚压:“你们先安静听我说。”
她的声音夹杂着内力,很快让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 见此场景,下朝的百官也不由自主的止步,侧耳静待着事态发展,徐谌的命案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凶手焚尸灭迹,实难追查。 他们没人会对抓到凶手抱有希望。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十分好奇素娆打算给出个什么交代。 希望能说得过去。 否则这个女监令就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在众人的注视中,素娆扬声说道:“本官言出必践,现在就是来履约的。”
“杀害徐老的凶手本官已经查到了。”
“真查到了?”
人群顿时炸开,热议如沸:“究竟是谁杀了徐老,你快说。”
“千万不要没找到凶手,随便抓个人顶罪吧。”
“人都烧成那样了还能查出真凶?”
面对各方质疑,素娆依旧冷静,等他们平复下来,她继续道:“杀害徐老的真凶乃当朝探花李密,现已被本官羁押大理寺,一应卷宗和供词,将交由大理寺及刑部复核,呈报陛下。”
她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一时间,朱雀门众人被这个结果震惊得无以复加,许久才反应过来。 刹那沸腾。 “探花郎?他为什么要杀徐老?这未免太荒谬了。”
“一个没头没尾的结果,如何服众。”
“监令,请你把话说清楚,徐老为何而死,李密为何杀人……” 声浪排山倒海而来,几乎要将人吞没,而就在这时,素娆抬眸朝着某处望去,霞光破云而出,金芒穿透云雾,落在她的半边脸颊上。 肌肤似雪般剔透,凤眸明亮灼人。 烧着暖色的光。 犹似新生。 同一时间,“嗵”“嗵”“嗵”“嗵”……沉闷厚重的鼓声自朱雀门西街的某处响起,一声一声,逐渐猛烈而迅疾。 声声催人心。 那鼓声传出的时候,宫门口众人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循声望去,愣怔许久后,不知谁说了一句,“登闻鼓,是登闻鼓的声音。”
登闻鼓设立至今百年。 每响一次,无一不是震惊朝野的大事。 上次敲响还是十八年前。 结果京都血流成河,世族动荡,巨山倾颓。 这次又会发生什么? “快去看看,到底是谁敢敲登闻鼓告御状……” 朱雀门的守卫立马着人去打探消息,还没走远,就见一个官员提着下摆,踩着鼓点狂奔而来,众人连忙让开道路。 他狂奔到朱雀门前,气喘如牛却不待平复,疾声道:“快去禀告陛下,太学学子杜邕替恩师故友状告探花郎李密考场作弊,意图杀人灭口。”
话音落,宫门外一阵哗然。 侍卫面色骤变,不敢耽搁,忙扭头往里面传禀,瞧着那踉跄而又慌乱的脚步,不论是为官的学生还是百姓,又或是留下来看热闹的朝臣们。 他们脑海中都浮现了一个念头。 要出大事了! 李密,探花郎李密,这个在放榜后至今为人所乐道的新科探花,以另一种方式,将再度闻名整个京城。 有些反应快的几乎瞬间就联想到了素娆的话。 杀徐谌的是李密。 而杜邕就读于太学,与徐谌也算是师生,那个恩师说的或是就是他。 那故友呢? “昨日大理寺的人拖着一个板车进了城,好像是具尸体……” “难不成就是杜邕口中的那个人?”
众人猜测纷纷,素娆却早已趁着混乱出了人群,等他们回过神来想要找她求证时,素娆和顾城他们已然回了半月小筑。 “这杜邕是真有决断啊,居然去敲登闻鼓。”
荀泽礼唏嘘不已,看向素娆若有所思:“这就是大人非要赶在今早宣告此案的原因吧。”
徐谌之死的真相,是点燃科举舞弊案的一把火。 借着宫门外的东风,此案必定能迅速烧起来。 “这种事闹得越大越好,越是无法收拾,朝廷越会下狠手整治,押题?呵。”
素娆眼尾浮现抹讥诮之色:“追杀杜邕的那些人可不是谁都能使唤的。”
“作为受害者,他来首告,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