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深锁眉头。仿若他从未看清楚这个女子,从不知道她会有这般的倔强,虽然知晓她惯来是犟的,但是以命相换却是闻所未闻。能为他死的人,多了去,可是……他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看着她自投罗网的走到杨傲身边。转身那一刻,郑夕颜眸色黯然,没有半分精芒。突然,底下一空,秦沐风连人带木轮车往下坠落,地面骤然合上。“不要!”
郑夕颜疯似的扑过去,却被杨傲一把拽住手腕。四目相对,杨傲冷然,“你现在是我的人。”
郑夕颜狠狠甩开他的手,美眸嗔怒,银牙切齿,“你最好留着他的命,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他看着她,倔强的骄傲,却生就拒人千里的冷艳,眼底没有一丝光泽。偏得她看秦沐风时,那一种浅浅的柔光,顷刻间消失殆尽。杨傲冷笑两声,“好!”
一招手,两名婢女上前,郑夕颜深吸一口气,望一眼被擒住的织云,而后盯着秦沐风消失的地面,失神了许久。终归,她还是随着两名婢女离开。秦沐风……会死吗?杨傲你最好别食言,否则我会不惜一切,成就你心中的梦魇。明亮的房间内,郑夕颜冷颜端坐,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杨傲。跳跃不定的烛火映在她的眼底,有种诡异而冰凉的寒意。就像午夜活跃的鬼火,带着阴曹地府的冷戾鬼气。“你还是没能离开左相府。”
杨傲悠然开口,脸上溢开胜利者的得意风姿。“如果他没有中毒,你留不住我。”
郑夕颜不怒不闹,只是平静的望着他,锐利的眸子却好似要贯穿他的灵魂深处,看清楚他所有的预谋和筹划。她不似方才这般疯狂,有的是更沉冷的寂静,眸色空洞而不含一丝情愫。这样的镇定,让杨傲稍稍一怔,“是吗?”
“自然。”
她从容不迫,顾自斟茶。素手执杯,薄唇微微抿一口香茗,“便是你这般蠢钝的以为,这万箭齐发就可以困住我家公子吗?他不是输给你,他是输给我,故而你不算真的赢,他也未曾真的输。”
“我不管他是输是赢,如今你的生死握在我手里,我想怎样都可以。”
杨傲与她秉烛对饮。郑夕颜冷笑两声,无温的眸子掠过他的眉睫,“是吗?”
“我抓住了无痕公子,你亲眼所见,如今他吃了半颗解药,保住性命。但三日内未有另外半颗解药,只怕还是难逃一死。”
杨傲不紧不慢的对视她微微轻颤的眉睫。烛光下,美丽的女子依旧不改颜色,从容淡定得惊为天人。透明的雪肤瓷肌,倒映着明灭不定的烛光,置一切喧嚣罔闻。“若他死,我会与他一起死。但是现在,我给你机会任你利用,做你掌中棋子。”
她眉睫微扬,黑鸦羽般的羽睫落下斑驳的剪影,薄唇微微抿起。三日?她只给自己三日时间,也给秦沐风三天的存活机会。她知道杨傲不会杀了秦沐风,否则何必给秦沐风半颗解药。如今的他,只怕是要拿住秦沐风而后威胁她,去做某样不可告人的机密,而后……借自己的手接收聚贤庄。当然这必须在她知道秦沐风还有命存活之后!只要秦沐风还活着,其他的都不过身外物,都可以卷土重来。“你为了他如此牺牲,他未必知道。”
杨傲的眼底掠过一丝欣羡,却带来更加浓郁的阴冷,他陡然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宛若喝酒一般猛烈。“我只管做我自己,他知不知道都与我无关。”
郑夕颜面无表情,看一眼跳跃的烛火,一只飞蛾正拼死撞过来,她却弹指将飞蛾弹走,阻止了一场飞蛾扑火。见状,杨傲冷笑两声,“你又何尝不是飞蛾扑火,为何还要阻拦旁人?”
“因为它不配扑我的烛火。”
郑夕颜抬头看他,不卑不亢,无惧无怖。杨傲的笑僵在唇边,眸底的光寸寸阴冷,“好!有个性,我喜欢!”
“不必。”
郑夕颜转身撩开帘子朝着内阁走去,“少主若然有吩咐只管招呼一声,夕颜随叫随到。出去时,请帮夕颜带上门。相府生冷,夕颜怕午夜有鬼擅入闺房。”
他扭头,只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帷幕那头。杨傲冷笑两声,眼底竟带着几分潮冷的轻蔑。低头干笑,到底谁才是被握生死的那个人?好似她才是掌棋之人!那一刻的反客为主,偏又让他无言以对。这样一个娇艳明媚的女子,却能容色反复,心细如尘,她的骄傲带着一种迷雾般的魅惑。每多看她一眼,多靠近一步,总觉得全身器官都在叫嚣。他觉得她是谜,就连秦沐风看她时,他都能感觉到秦沐风眼中的迷惑。分明喜欢秦沐风,却并不想让其知晓。心生爱慕,不该两情相许吗?何以她却是这样的孤傲倔强,当她说出那一句:我只管做我自己,他知不知道与我何干。却足足震慑了杨傲,这份骨子里的骄傲,让他的心有种失落过后的牵引,漏跳了几拍。看着她的双眸,陡然让他想起几句话来,偏是最适合她周身气质:蒹葭苍苍,眸敛月华,风姿绰约,素手覆了天下。他的小兔子,果真越发有趣。郑夕颜看着帷幕那头的男子慢慢朝着门口走去,稍许便传来房门合上的声音。坐在床沿,郑夕颜的心里却再也无法平静。并非她真的不惧杨傲,她只是不想让杨傲看见自己更加诡异的一面。若然杨傲视自己为妖孽杀了她,秦沐风便再无生路可循。心口位置开始慢慢僵硬,她慢慢挑开自己的衣襟,里头血色的藤蔓又开始恣意的作祟。深呼吸,她早知这样的结果,偏无能更改。鬼面人说过,易髓丹必须隔夜服用一次。如今血魄珠的副作用再次犯上心头,她只能静等奇迹的发生。鬼面人一心扑在黑色血莲上,是否还会回来?若他不回来,后果会怎样?她还是难逃一死吗?身子不由自主的轻颤,浑身的燥热让她大汗淋漓。不得已,她只能褪去外衣,徒剩下贴身的白色寝衣。就算着火入魔,也好过血脉涨烈而死。盘膝而坐,郑夕颜气沉丹田,再次运用自己的意念开始调息。不多时,她已入定,百汇处腾起杳渺的白雾。额头汗水涔涔,两颊绯红如朝霞娇艳,衣襟微微敞开,里头的红莲肚兜若隐若现。汗水沿着她精致的下颚,顺着雪白的脖颈,缓缓流进她的肚兜内侧,愈发衬着她的雪肤瓷肌泛起迷人的霞红,教人移不开眼睛。银色的面具在烛光下绽放着阴冷的寒光,他站在床前,看着郑夕颜入定后的模样,却只能让人想到四个字:岁月静好。安静祥和,如此美好而不忍亵渎。长袖微拂,窗户应声关闭,烛火顷刻间熄灭于无声无息。黑暗中,只有那双面具下的幽暗瞳孔若隐若现。他的身影慢慢挪到床榻,安静的坐在她的身边,长袖轻拂制睡穴,帷幔瞬时落下。花厅内,华韫俯首等着。杨傲站在阴暗的厅口,双手负背而立,“你倒是积极。”
“少主一言九鼎,想必不会食言。”
华韫恭敬的神态,异于寻常。“本少主答应的事,自然会做到。”
杨傲自袖中取出蓝绢黄丝绣暗色牡丹的锦盒,分明就是那日在赋兴楼,秦沐风丢弃之物。上头还隐约残留着干涸的血渍,让这朵暗色牡丹愈发栩栩如真。华韫的视线清清浅浅的落在杨傲手中的锦盒上头,“谢少主成全。”
“这东西,能让人生,也能让人死。华韫,你可想好吗?”
杨傲话中有话,指尖细细拂过上头的牡丹。“华韫省得。”
自家的东西,自然明白其中厉害。华家,何尝不是因为这东西而覆灭全族,他的存在是为了阻止未来的悲剧不再上演。看了看手心里的东西,杨傲的唇角陡然扬起一抹冷蔑轻笑,该来的总会来。而那个秘密,早晚都会真相大白。他便等着,等着坐收渔人之利。转身,杨傲晃了晃手中的锦盒,“这次做得很好,拿住了无痕公子,接下来便是整个聚贤庄。华韫,你最好别让我失望,否则你怎么从我这里拿走的,我就怎么让你吐出来。明白吗?”
华韫行礼,“喏。”
锦盒被丢出去,华韫心惊胆颤的接过,如获至宝的神色,夹杂着满门诛灭的悲痛欲绝。回来了……只是……即便是暂时的,他也甘之如饴。“谢少主。”
华韫冲着杨傲离去的背影,再次谢恩。漫步走在阴冷的回廊里,华韫小心翼翼的握着手中的锦盒,生怕一不小心摔了,又不舍得将其收起。总觉得一离开视线,它便会消失。忽然从天而降一道黑影,寒光乍现直逼华韫。华韫心惊,“来人,有刺客!”
掉头便跑。岂料又有两名黑衣人先后而至,一个个都将锐利的目光投射在华韫手中的锦盒处。说时迟那时快,三人齐刷刷抓向华韫。争夺中,锦盒骤然脱离华韫的手,却不待华韫喊出声,最先到达的黑衣人一把抓住锦盒,作势要逃。其余两人立刻上前抢夺,然这情形,三人根本不是一处的,竟然相互厮打。华韫的惊叫声随即引来大批早已埋伏的军士,明晃晃的刀剑一起迎将上去。高高的望台上,杨傲阴鸷的眸子,绽放出狼一般的颜色。挽弓上箭,冰冷的箭矢随时准备发射。“把锦盒还我!”
华韫陡然嘶声厉喝,其中一名黑衣人身形一怔,突然凌空跃起,几欲逃离。嗖的一声,冷剑笔直贯穿了那人的腿部,黑衣人身形一晃险些坠下屋檐。强撑着,终于跳过几个屋檐消失在夜幕中。杨傲冷喝,“一个都别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