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浅绿色的罗裙衣袂蹁跹,微风拂过她的面颊,美丽的凤眸微微扬起。羽睫随风煽动,宛若振翅欲飞的蝴蝶。眼底流光带着几分不屑,几分轻蔑,几分怒意迷离。迷人而饱满的唇瓣微微嘬起,下唇紧咬似娇嗔状。如此容颜配着额前的翡翠抹额,愈发出尘脱俗不似人间之物。杨傲晃了神,月娘已然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出挑,想不到眼前的女子不施粉黛愈发的惊若天人。便是她那如剥了壳的荔枝的瓷肌,在阳光下泛着点点绯红,便叫人有些难以抗拒。有那么一刻,他忽然想倾其所有,将她占为己有。郑夕颜冷冷注视,薄唇微启,“奴婢夕颜,见过杨少主。怎么杨少主要找的江南,便是我吗?”
杨傲轻笑,“既然出来了,便随我走一趟吧!”
“去哪?”
郑夕颜冷蔑。“自然随我回府,纳你为妾!”
杨傲傲然伫立,一步一顿走向她。她低眉看一眼秦沐风,没有表情,却有着一身凌然肃杀之气。他不说话,只是眉目微垂,指腹轻悠的划过手中的白玉莲花。她看不清他眼中的光,似乎他并不想任何看见他眼底掠过的一丝情愫。深吸一口气,郑夕颜干笑两声,“杨少主错爱,夕颜不敢当。夕颜此生,宁嫁莽夫为妻,也绝不入皇门官邸为妾。”
这样的心高气傲,倒是寻常少见。杨傲不禁凝眉,“怎么,如此富贵也入不得你的眼?”
“富贵?”
郑夕颜冷笑,“我所求所想必然是一生一世一璧人,绝不是皇门官邸的三妻四妾。若然不能,我宁可了此残生,决意抵死不从。”
这话果然是决绝,一般女子是绝难说出来的。但出自郑夕颜的口,杨傲便信了几分。只是他不明白,难道做自己的女人便如此不堪?自古三妻四妾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何以在她的眼里变得如此污秽不堪?震撼他的是那一句:一生一世一璧人。心中的某根弦仿佛被人轻轻触动,有种浅浅的疼痛。秦沐风徐徐抬头,眼底的光冷如刀刃,狠狠划过眼前众人的脸。如阴冷地狱里的风,带着冷冽的锋利,划开皮肉直达内心深处。他有着睥睨的冷漠,也有着鬼魅的邪肆,烈火的毁天灭地。终于,他回眸看她。眼前的女子,傲然、自信、不卑不亢,眼底满是坚毅,丝毫不同于一般的女子。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之色,镇定从容,目光精锐而流光奕奕。“果然是个烈性女子。”
杨傲这一次没有丝毫鄙夷之色,只不过他不信,若然身处天家富贵,还能这般口出豪言?他倒要看看,她能傲气多久。一个女子,想要成就双宿双栖的美梦,多么的不现实。尤其在这个战乱的年代,寻常人家都有三妻四妾,何况是官宦人家。郑夕颜容色平静的站在秦沐风身后,却是十足的一对璧人,惹人欣羡不已。女者容貌清丽,男者神态俊彦。杨傲觉得眼睛有些刺疼,不觉凝眉冷笑,“怎的,你家公子便是你的良人,偏我不能?”
郑夕颜眉睫微垂,用眼角的余光掠过木轮车上的男子,他面无表情,她容色淡然,“千金易得良人难求,杨少主还是请回吧。夕颜业已说明,此生不入皇门官邸。若然杨少主真当执着,大可带着夕颜的尸体回去。”
杨傲凝眉不语,眼底带着几分魅惑众生的邪肆。“丫头,过来。”
秦沐风淡淡开口,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郑夕颜骤然低眉看他,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这是要做什么?修长的手,带着些许轻颤伸出去。他唇角微扬,带着几分晦暗不明的邪肆,陡然握住她的手在自己的掌心。温暖的感觉让郑夕颜的羽睫霎时扬起,落下一排极为好看的剪影。众目睽睽,万箭一触即发,他却突然百转柔情,这是要借她的手打杨傲的脸?这不似他一贯的行事作风,何以现下突然……那一刻,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看不清他的眼睛,更看不透他的心。秦沐风,你到底要做什么?灼热的目光来自杨傲,郑夕颜抬眸,看见杨傲眼底的深潭冰凉。蓦地,她明白,秦沐风正在挑衅杨傲,或者说是利用她达到让杨傲愤怒的目的。手心微凉,她面无表情,眼底的光蒙上一层薄雾,再不许任何人看清。但听得秦沐风口吻低沉,“丫头,我们回去。”
“慢着。”
杨傲声音高亢,带着几分尖锐的冰冷,“只怕由不得你们。”
身后,杨傲手一扬,面色骤然冷若霜寒。他的目光锐利如狼,一点点的从郑夕颜身上撤离。原本他是想留她一命,如今看来是不必了。转瞬间,杨傲的身子已经退居高手的包围圈,弓箭手齐刷刷的将冷剑对准了聚贤庄门口的每一个人。他偏不信,就算魑魅魍魉武功再高,能敌得过这万箭齐发?能护得住每一个人?既然郑夕颜不肯跟他走,那也只当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玩物就此没了。但他是左相府的少主,对人对事绝对不心慈手软。他是来覆灭聚贤庄,以免聚贤庄的势力成长,影响到自己与父亲的将来。他是来消除隐患的,与郑夕颜不过是一时贪玩,但绝不会儿女情长。女人嘛,不过就是玩玩。兴趣再好,我若不得,旁人休想!气氛骤然紧张,剑拔弩张之间,宛若四周的风都静止下来。冰冷的气流在对峙中流动,所到之处寒冷无比,宛若置身幽冥地狱,戾气迫人。秦沐风凝眸冷对,面上没有丝毫表情,这一番的从容镇定,宛若与生俱来。只见他扳直了身子,却是斜眼去看杨傲,眼底的光带着凌厉的杀气。郑夕颜深吸一口气,任凭他握着自己的手,感受着属于他的彻骨寒凉。一旦出手,生死难料。扫一眼四周黑压压的弓箭手,一支支冷箭在阳光下绽放着迫人的寒光,宛若锐利奸笑的恶魔,随时准备夺人性命。眉睫微扬,秦沐风眉心朱砂泛着些许流光,与眼底的光慢慢交汇到一处。冷冽而深邃的眸子霎时迸发出夺目的猩红,就连近前的弓箭手们都深觉不寒而栗。杨傲冷然注视,秦沐风的眼睛太过阴狠,甚至于超出了他所见过的所有野兽之瞳。若鹰隼阴狠,鬼魅邪肆,恶魔冷戾……不由的心底一个冷颤。这双眼睛就像来自幽冥地狱,只一眼便能震慑心魂,教人不敢直视。郑夕颜站在秦沐风的身后,目光清冷无边。她看见杨傲稍稍一怔的表情,宛若看见了极为恐怖的东西,有着难以言表的复杂表情。“那便试试!”
秦沐风冰冷的话语,宛若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教人寒毛直立,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式威严。锐目横扫黑压压的弓箭手,随时都能将一切焚化成灰。这种气势是杨傲从未见过的,哪怕自己的父亲,哪怕当今皇上,都不曾有过。偏是简短几个字,足以教整颗心极具不安与颤抖。弓箭手们一个个面露惧色,竟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面面相觑。杨傲绝傲的抬起容脸,视线死死落在毫无惧色的郑夕颜身上。许是最后一眼!冰冷的唇,匍出无温的话语,“杀!”
“左相府好大的排场,竟连弓箭手都出动,可见杨家少主是真的动了气。”
语破苍穹,伴随着铁卫奔跑时铁胄发出的碰撞音,骤然站定时崭齐的脚步声。大批铁卫涌入视线,将所有的弓箭手顷刻间围困得水泄不通。杨傲愕然,突然看见秦沐风微扬的嘴角,那是属于胜利者的轻蔑。精致的黄布蟒纹马车,珠帘轻坠,四角落五彩琉璃珠,顶上一枚斗大的葫芦状血色玛瑙。车身红木,精雕细琢,隐隐的香气自车帘处传来。马车后头的高头大马上,跳下一个人来,郑夕颜一怔。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与他们一道出宫的纪扬。此刻纪扬一身随扈打扮,锦衣华服,眉目倒更显精神。纪扬也不去看聚贤庄的每个人,只是撩开车帘子,毕恭毕敬的冲着里头的人点头,“相爷。”
一声相爷,却让杨傲的眉头皱得更深。没想到,聚贤庄也入了右相负周的眼,如今这事变的更加棘手。心里暗忖,只怕聚贤庄早有准备,在他到来之前就通知了右相府,否则负周不会来得这般及时,而且还带来右相府特备的铁卫,分明就是有备而来。硬碰硬,自己必然取不到好处。不待郑夕颜看清车上那人的容脸,却听见秦沐风冲她低语,“下去。”
心头一怔,既然秦沐风这样开口,想必是别有用意。微微颔首,趁着众人都将视线落在马车上,郑夕颜悄然隐去身影。车内置一张小叶檀木方桌,上头放着一只金漆刻貔貅纹路的香炉,内置百里梨花香。素闻右相负周甚是喜欢梨花,诚不欺余。里头的人不紧不慢的走出了马车。负周身着绢黄色千金一匹绣流云暗纹的浮光锦缎,领口袖口皆是梨花织锦纹路,便是那袍子底部绣着栩栩如生的素白梨花。眉头教阔,鼻梁亦算挺拔,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那细如鼠目的双眼,只需微微一笑,便成了一条缝。故而市井人称负周为:笑面鼠。源于他属性为鼠,如此称呼倒也无可厚非。只这笑面二字,偏是另有深意。笑里刀,绵里针。说的便是右相负周!负周一笑,足以教人毛骨悚然。谁也看不见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到底有怎样的杀气隐伏。虽说负周年逾四十,但保养得当,容颜焕发,看着却似三十有余。金丝绣靴落地,负周斜眼看了杨傲一眼,面上浮起一丝笑意,“怎么,杨家小子不愿见到老夫?”
杨傲冷笑一声,“今儿个都凑在一起,聚贤庄确实蓬荜生辉。”
“这倒不算,老夫如今算是拜谒。怎的杨家小子是不是要一起进去?”
负周说话间,已经一步一顿的朝着聚贤庄走去。人群中让开一条道,不稍片刻,负周已经站在了聚贤庄门口。冷眸环视四周,负周骤然凝眉。所有人瞬时回过神,齐刷刷跪地,“参见右相大人!”
仿佛心里舒坦了些,负周这才松缓了容色,“起来吧!只是别教本相看见那些明晃晃的东西,本相的眼里容不得血。”
话虽这样说,可是谁不知道,负周笑里藏刀,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但负周不会亲自动手,故而手不沾血倒是真的。秦沐风与一众人等躬身,“参见右相大人。”
负周转身,锐利的眸子掠过秦沐风的脸,定神片刻。蓦地,他朗声大笑,“果然是少年俊才。”
杨傲的面色,霎时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