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夜里走走停停,有时是到了新的站点停靠,有时却毫无征兆在半途就突然停了下来。不过,每每这种突然停靠之际,便能透过夜色下月光的映照,看清楚飞速驶过的一列又一列满载着大炮和黑色全封闭闷罐客厢的军列。这些,全都是要奔赴南疆保家卫国的子弟兵。“大弟卫军兴许也在这其中的一辆里面吧!”
陆卫东有些默然,当初的一点私心作祟,如今却让大弟陆卫军也成为了这轰轰烈烈其中一分子。对此,他能说什么?完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啊!心里就只能默默为大弟祈祷,为这一列列南下军列车厢中的子弟兵们祈祷。再想到,这场自卫反击,一直要持续近十年之久,心中的默然,越发不知该如何向外人倾诉。伍亚男中途去了一趟厕所。回来之后,手边多了一个白布兜,原本平坦的胸前,忽然就恢复了巍峨之壮。看样子,这女人是偷偷去厕所解开了束缚,有点急于将她女性的骄傲一面,完美展露给陆卫东看。“喂,陆卫东,还你钱,”伍亚男说着,拿了五张十元面额的大钞,顺手拍在了陆卫东手中。捏着这五张明显带着女人贴身体温的大钞,陆卫东也没半点客气,直接揣回了兜内:“哈,多余的我就不找给你啦,多谢女老板打赏!”
“德行~~~”伍亚男嗔怪地翻他一个白眼,不过心里却相当受用这种感觉,“喂,陆卫东,你们这些大学生,将来毕业后,一个月工资能赚多少?你心里面,有过谱没啊?你猜猜看,我们南下一趟,两边捎货,这一趟下来,也就十天半月,我们能赚多少?放心大胆了猜,猜中姐姐还打赏你。”
“呀,这我怎么猜得出来,一趟下来,怎么也能赚好几百吧?”
“好几百?呵,瞧你那点出息……”伍亚男撇撇嘴,一副很想兜兜家底,诱惑陆卫东下水的表情。不过,最终还是按捺住了,似乎感觉这样子有点太轻浮:这家伙那么可恶,我拉拢他干什么。我跟他,将来肯定不是一条道上的。以后,我要去香江发展,再以后,我要去北美,我要去那花花绿绿的资本主义世界,好好活一回当人的生活……“对啦,陆卫东,你再过几年,将来大学毕业了,都准备干什么工作?真是直接进外事局当一名外交官吗?”
“呃,没有啊!上回去外事局,那只是临时借调帮忙,现在我又回中科社了。”
“是吗?那有点可惜了,你今年大二,等你毕业,还要再过两年。再过两年,咱们都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到时候,你已经彻底成了大城市的一分子,再也瞧不上眼咱这种乡下土柴禾妞了……”“呃?”
“陆卫东,上回你带着宋教授的遗孀回村祭坟,我有在现场你知道吗?”
陆卫东摇摇头:“上次太匆忙,前后脚在村里也就待了两个小时,我怎么没瞧见你出现呀?”
伍亚男轻咬了下嘴唇,胸膛猛烈起伏了几下,她内心很是矛盾,明明早就再三下了决心,这辈子最好都再也不要跟这混蛋有什么交集,怎么却就……她忽然沉声道:“陆卫东,我喜欢你你知道吗?上回在村头,瞧见那个外国小妞偎靠在你怀中,我当时差点气炸了肺,我回家后,立马就把全部的复习材料扔进了火炉,我甚至发过毒誓,这辈子都绝不再理会你!”
陆卫东懵逼一脸,怎么着,老子这是被表白了?而且还是被上辈子的老婆大人给表白了?记得上辈子,似乎两人意外认识之后,也是这臭娘们主动挑破的关系?她到是仍然那么地敢爱敢恨呐。想到这些,一时间里,有点唏嘘起来……“陆卫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一年前,在县人武部大院门前,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觉跟你很熟很熟,感觉咱们上辈子就是冤家对头,感觉上辈子我似乎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亏心事,这辈子要还你的债……”“呃……”陆卫东心说你的感觉一丁点儿也没错。“陆卫东,我甚至有梦见过,咱们两个,在梦里结了婚,还有了孩子。不过在梦里,咱们俩过的日子很不好。在梦里,你只是个穷教书匠,我却是个连正式工作都没有的家庭妇女,整天就会对你唠唠叨叨,整天怨你、骂你、咒你、烦你……所以我现在,不管怎样,一定要赚到足够足够足够多的钱……”“咱们的孩子是不是叫陆念伍……”陆卫东脱口道。“啊?”
伍亚男愣怔了下,随即脸一下子窘得通红,“滚,臭流氓家伙,谁要跟你生孩子啦,你想得美啊!我在说,我以前怎么犯傻气的,你不要胡乱打岔。今天,借着这么个难得机会,陆卫东,我一定要将心里的这些,乱七八糟心思,全都说出来,不管你是怎么看我怎么认为我,哪怕骂我是个轻浮不要脸女人也好,我就是要把这些心里话跟你讲清楚,不然我早晚有天会疯掉,你懂吗?”
陆卫东不胜唏嘘,纵然是重新再活一回,这娘们仍是那个认准了死理,便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主。他又怎么可能不懂这个女人!敢爱敢恨,轰轰烈烈,可就是有点强摁牛头不喝水……他叹道:“那你可得想好了再说,我一定仔细听着,不过只此一回,今天说过这些话之后,希望你,真能活回自己想要的生活。”
瞧见陆卫东这么配合,伍亚男却突然之间就没了这倾诉的心思。另外就是,刚刚还一肚子苦水,满腹委屈要倾诉来着,居然也突然一下子,所有这些臆想出来的情绪,统统变成肥皂泡般,一刹那的绚丽过后,转眼烟消云散。哪儿来那许多的伤春悲秋!伍亚男突然不再说话了!陆卫东却感慨万千了起来:“伍亚男,你知道,这一路之上,为什么火车总是走走停停,刚刚停靠那十多分钟,有趟呼啸而过的列车,上面装载着坦克大炮,封闭的黑色铁罐车厢,装载着数不清的人民子弟兵……祖国南疆,如今正在炮火连天……”气氛突然凝滞了起来。伍亚男表情很挣扎:“陆卫东,你何必这么拐弯抹角骂人。你不就是在讽刺我喜欢矫情,思想觉悟差。我又不是男人,保家卫国这种事,有你们男人操心,我又何必天天挂在嘴边装虚伪。你凭什么总那么一副高高在上教训我的口吻,在梦里你这样,现实里你居然也是这样子,你凭什么总欺负我……”“因为,上辈子,咱们俩就纠缠不清了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