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苑郡近来很是热闹,每每入夜,异风骤起,月色下的灵气就好比一池被吹皱的水。尤其今夜,风声更甚,宋子若坐在园中,静静瞧着挂在天边的半边月亮,不知不觉就出了神。杂乱的脚步声从回廊传了过来,不多时,几个身影横在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来的是几个十四五岁的女子,均提着夜明灯,乍一看好似一串飘动的星,红裙红得耀眼,绿衣绿得可人,相比之下,一身青衣的宋子若,就显得有些黯淡了。“子若妹妹,这么晚了,为何还不睡?”
为首的绿裙女子似笑非笑地问,手中拿着一卷花纹繁复的功法卷轴,似是有心似是无意地轻轻晃动着,那轴身的一抹明黄,竟比夜明灯还亮。其余几人,也是人手一卷,或暗淡或明亮,无一不是黄阶的。卷轴分天、地、玄、黄,光芒越盛,越是珍贵。而今卷轴师日益增多,大多是无名之辈,能妙笔生花的屈指可数,小小的古苑郡,已有上百年未出现过玄阶功法。经女子这么一“提醒”,宋子若才记起,今个儿是族中子弟选功法的日子,却无人通知她这个族长之女,反倒是这些个旁系分支的,一个也没落下。好比这绿裙女子,名叫宋妙英,按照辈分算来,需得唤宋子若一声姑奶奶,而今却是一口一个妹妹地叫着她,倒不是因为宋妙英的修为有多高,而是因为宋子若的父亲,古苑宋族的族长,已失踪多日,只余一个筑基修为的母亲。简而言之,雏未壮而老先逝,可谓幼无所依,她在族中的地位岌岌可危。来到异世虽不久,但宋子若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世上,好人不多,坏人不少,得势小人满地跑。眼前这宋妙英,短短两日,就已在她面前炫耀、嘲讽了三五次。这次若还不让她满意而归,宋子若还真是有些于心不忍。“是天罗决?”
她瞟了一眼宋妙英手中的卷轴,不动声色地问。这语气不像是疑问,而像早已知道了一般。围在一旁看热闹的几个女子,闻言纷纷咂舌。整整一日,宋妙英都不肯透露那卷轴记载的是何种功法,没想到,竟是整个古苑郡最让人眼红的天罗决!“妹妹真是聪明,竟一猜就准。”
宋妙英的目光,从众人惊诧的脸上缓缓扫过,朱唇微微一抿,等待宋子若也露出艳羡之色。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宋子若近日有些不同寻常,没由来地给人一种古怪之感,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天罗决乃黄阶上品功法,若不是她忍痛将珍藏已久的引龙麒灵晶,送给那看管书阁的二长老,怎会有如此“机遇”?一想起二长老那核桃似的老眼,和仿佛要瞧到骨髓深处去的渗人眼神,宋妙英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时,巧好对上宋子若似笑非笑的眸子。“天罗决分为上下两卷,你手里的是上卷,下卷我昨日刚修炼完,你何时方便,来我房中拿便是。”
宋子若淡淡地说。话音刚落,宋妙英脸上就闪过了七八种神色,其余几人的表情,也是精彩万分……这么说来,宋妙英倒是捡了宋子若剩下的?天罗决是何等功法,宋子若虽然根骨奇佳,但左右不过十一二岁,哪来如此大的本领,这么快就修炼成了?难道,她就不怕爆体而亡?咬牙片刻,宋妙英冷哼着说:“贪心不足蛇吞象,妹妹还是小心为妙!”
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宋子若不禁摇了摇头,眉头微蹙,嘴角却是弯弯:“我一番好意,你却如此回答,也罢,那下卷我便自己留着吧。”
“你……”宋妙英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连带着原本纤细修长的脖子,也发红变粗了几分。这还是那个连说话都说不利索的宋子若吗?她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敢同自己叫板!若是没有下卷,拿这卷轴有何用?选功法的日子三年才有一度,接下来的三年,难道要白白浪费在一本断章上……电光火石间,二长老渗人的古怪眼神,又浮现在宋妙英眼前,她心头一凛,七窍开了有八窍,脑海中像是响起一声炸雷……二长老生性孤僻,向来冷口冷面,唯有在见到宋子若的父亲时,才面露笑意……“是你!”
她指着宋子若的鼻尖,忍不住大吼,“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你串通二长老,害我得到天罗决,还故意藏起下卷!还不是因为……还不是因为要嫁给益青的是我!”
宋子若一挑眉毛,天地良心,她还真不知宋妙英这是犯了什么疯病。那天罗决的上卷,昨日分明还在她房中的书架上,怎么今日就到了宋妙英手里?若不是修炼已久,对天罗卷轴的气息甚是熟悉,她也不会一眼就将其认了出来。看来,这等重要之物,今后还是收在乾坤袋中,随身携带为妙。至于二长老,此事与他有何关系?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宋妙英这风牛马不相及的一番话,想了想,避重就轻道:“我对宋益青那个绣花枕头没有兴趣,你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宋妙英看着她淡漠的神色,恨得一阵牙痒,瞧着她那黑白分明,深邃得不似人间之物的眼睛,又没由来地觉得心慌。族长失踪了整整半年,宋子若尚且年幼,不能继任,她那母亲,也离失踪不远了……古苑宋族,不日就要被宋子若的叔父宋天辰接管,而宋天辰的长子宋益青对她一见钟情,不惜毁去与宋子若的婚约,也要娶她进门。眼见着宋子若一家墙倒众人推,而她即将飞上枝头,却……却偏偏还要受这等气!“妙英姐姐,这宋子若实在太不知好歹,不给她些颜色看看,她只怕是要踩到你头上去了。”
一个粉裙女子凑在宋妙英耳边小声说着,一双丹凤眼有一下没一下地瞟着宋子若,像是巴不得她被人修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