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夏臻哥收留我。”
夏臻话刚说话,李自强猛地站起来,呯地一声跪在他面前,“我愿意以后跟着干。”
话刚说完,眼泪就决堤而下。 姑姑去世后,他成了流浪儿,没有一天吃过饱饭。 原以为自己这样下去,早晚会饿死在街头,下去陪伴父母。 没想到夏臻给了他一个承诺,这对现阶段的他来说,实在太珍贵了。 “不要这样。”
夏臻被他惹得眼圈也红了,伸手把他扶起来,“我愿意这样做,是因为相信你值得我帮助。像你这样优秀的男孩子,早晚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李自强可以说生不逢时。 如果姑姑晚去世两年,那时候他已经十八岁,不管去哪里上班,或者自己摆摊赚钱,都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除了你,没有人愿意帮我——”李自强抹去眼泪,苦笑着摇摇头。 如果说以前他还有这样的奢望,今天陈宗堂一番话,把他的梦想彻底打碎了。 同一个台门的邻居尚且如此对待自己,他还能要求不相干的人,对自己温柔以待? “大家都太穷了。”
见他痛苦的模样,夏臻只好给他继续灌鸡汤。 确实如此,现在大多数家庭,连养活自家人都困难重重,真的拿不出粮食帮助别人。 特别是李自强这样的情形,不是一顿饭一件衣服可以解决的。 如果在乡下还好,只要肯卖力气,至少还有一口饭吃。 在县城,多少人因为没有工作,在家里吃闲饭? 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又不肯做违法乱纪的事,如果再没有亲人帮助他,早晚得饿死。 等李自强把剩下的玉米吃完,夏臻走进妈妈的房间,从里面找了件父亲穿过的旧棉衣棉裤,递到他手里。 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说,脏得已经能闻到一股异味,不洗一下,无法再穿了。 这时候的棉衣大多是手工做的,里外两层布,中间填入棉花。 因为拆洗麻烦,大多会在外面穿一件罩衫,就是俗称的两用衫,脏了清洗它就行了。 李自强的棉袄外面没有衣服罩着,只能拆开再清洗,非常麻烦。 见他又要道谢,夏臻拍拍他的肩,让他不用这样。 给他打了水,把自己的毛巾递给他。 如果晚上赵家把钱送过来,他明天会买一些全新的生活用品回来,包括毛巾。 李自强顾不得寒冷,转过身子脱了棉衣棉裤。 里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穿。 他一边打着哆嗦,一边用力擦洗身体。 夏臻在一边望着他瘦骨嶙峋的后背,非常心酸。 前世他除了自制力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心软,加上已经步入中年,最见不得这样的场景。 李自强换了七八次水,又用肥皂洗了头,整个人才恢复清爽。 等穿上干净的棉衣棉裤,原本邋遢的模样已经不见,恢复了少年特有阳光和干净。 就是身材像他一样,同样骨瘦如柴。 “你的身材跟我差不多,看来我们真是难兄难弟。”
夏臻伸出胳膊,跟他比了一下,笑着调侃道。 这样说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免得他想东想西。 “你是生病才这样。”
李自强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我是长期挨饿才瘦的,不一样。”
他哪里敢跟夏臻比? 特别是在他心中,夏臻是他的救命恩人,更不敢和他平起平坐。 “我们只差了两岁,不用这么见外。”
他这么知进退,夏臻对他越来越喜欢。“等我妈和姐下班回来,我跟他们说一声,以后我们就当兄弟吧!”
如果他以后能一直保持现在这种态度,这辈子自己肯定会好好提携他。 当然对他来说,也用不了多少精力。 “好。”
李自强是求之不得,低声应下来。 见棉裤一直往下掉,不好意思地用手往上提了提。 夏臻见了,去屋里找了根布条,让他当裤带先用一下。 绑好后裤子果然不再掉了,李自强这才恢复了轻松。 听到外面传来铛铛的钟声,现在才下午三点,离妈妈回来还早,夏臻拿了本《故事会》,让他先看着,自己则拿起纸笔,准备继续写文章。 到现在为止,已经寄出两篇故事给《故事会》,一篇散文给省报,两首诗给中国青年报。 接下来到底写什么呢?夏臻突然有些迷茫。 如果写诗的话,应该避不开两位名人:席慕容和汪国真。 在前世,他们真的是一代人的偶像。 夏臻思考了一会,把汪国真的《热爱生命》默写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和性格的原因,他总觉得这诗并不能引起自己的共鸣。 倒没有贬低这位诗人的意思,主要是他的诗歌能吸引这个时代的人,却吸引不了前世受网络影响的他而已。 既然这样,还不如再抄几首自己喜欢的民谣歌词,修改后投到《诗刊》。 到底选谁的歌词呢? 犹豫了好一会,最后决定写两首陈鸿宇的,原因很简单,他的歌没有太多情情爱爱,适合自己的年龄,以及这个时代。 像这首《行歌》,写得多好! 成长是一场冒险 迷途的人先上路 年少时处处风景 不想回头 成长是一场游戏 勇敢的人先开始 跌撞再慌张前行 不说回头 …… 这种风格,在这个时代应该是最受欢迎的。 又不会太深刻,免得被人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写的? 还有这首《夏如白鸟飞》,同样写得极美。 回望一场雨和年少时曾绕弯的路 微风的心如白鸟在飞 把着旧的琴唱诗句里的迷醉夏日 那是后来最缤纷的夜 如第一次梦 和第一次痛 如第一次恨 和第一次吻 第一次我聊起了往事 却不知谁愿意听 …… 如果理解成少年的迷惘和孤独,同样非常适合。 把两首歌词写好,再用稿纸抄了一遍,准备拿上楼,免得被妈妈和姐姐看到。 转头时一愣,刚才太投入没发现,只见李自强拿着扫把,已经把堂屋和厨房扫得一尘不染,现在拿着一块抹布,在擦北面的长条案桌。 越州地区家境稍好一些的人家,都会打两张桌子,八仙桌以及长条案桌。 八仙桌用来吃饭,长条案桌则大多北面靠墙放着,平时很少用,最多放两盆塑料花装饰一下。 过年过节时会放两盘水果或者馒头,墙上则张贴去世长辈的画像,或者贴上要饭的送的神像,说是在祭神也好,请祖宗也好,反正用来寄托心灵。 因为妈妈和姐姐工作比较忙,平时不用的条桌上多少沾了些灰尘。 现在被李自强擦得干干净净,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不休息一下?”
夏臻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我让你过来,可不是让你来干活的——” “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李自强的脑门已经微微出了些汗,身体反倒舒服了些。“不做些事,心里反而不踏实。”
在姑姑家生活时,他总是拼命抢事做,久而久之,连姑夫的洗脚水也要他端,成了他们家的佣人。 他并没有觉得委屈,姑姑愿意收养自己,就得做事回报她们。 可惜她不在了。 表弟们并不喜欢他,嫌本来就拥挤的家里,多了一个外人住,影响了他们。 所以总怂恿姑夫赶走自己。 “帮人干活,确实能给人带来好感。”
夏臻可以轻松猜想到,他在姑姑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但是你要明白一个道理,男子汉大丈夫,想要获得别人的尊重和重视,需要做真正有价值的事。”
长时间这样,他就会形成讨好型人格。 最后习惯迎合他人、没有自己的原则、不懂得拒绝,成为别人可以欺凌的对象。 夏臻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他的想法,讨好别人可以,但是别走极端。 这样反而无法获得别人的善意和尊重。 一个人只有表现出真正的能力和价值,别人才会由衷地认可你。 “哦。”
李自强应了声,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来,站直身子。”
夏臻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决定了,你以后就帮我做事,我来教你如何取得成功,到时别说李家台门,整个吉祥弄甚至舜江县,提到李自强这个名字,都会竖起大拇指。”
现在已经有人搞个体了,到了今年年底,正式的个体户执照,也会批下来。 钱江省人头脑灵活,一直走在全国的前面。 禅境花园产的蔬菜和水果,放着太浪费,得想办法变现。 他打算教李自强如何摆摊干个体户,这样既然锻炼了他的能力,家里也多些额外收入。 “真的可以?”
李自强的眼圈一下子红了,颤声问道。 他现在最缺少的就是别人的肯定和信任,夏臻一番话,说到他心里去了。 “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夏臻郑重向他承诺。 李自强望着眼前的少年,眼泪又流了出来,不过马上伸手抹去,免得被他嫌弃。 “加油。”
夏臻知道靠几句话无法改变什么,也没有多说,准备明天带他出去看看,再决定怎么做。 妈妈很快回来了,同时带回一条鱼干,据说是北韩那边的特产。 看到李自强在自己家,就有些意外。 夏臻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同时把自己决定收留他的事,告诉妈妈。 “这个你决定好了。”
祝琴以为儿子因为一个人在家孤单,才会这样安排,也没在意。 等赵水根把钱送过来,家里就算多一张嘴,也不算什么。 何况李自强已经十六岁了,马上就能干活养活自己,想来不会一直在家吃闲饭。 姐姐回来时,带回一袋十斤的大米。 晚上家里继续煮了白米饭,同时煎了几个鸡蛋。 加上昨天吃剩下毛豆烧猪蹄,和盐水毛豆,桌上的饭菜非常丰盛。 李自强一开始有些拘束,后来见夏家人真诚待自己,慢慢地就自然起来。 还抢着帮夏妈妈盛饭和收拾桌子,乖巧得让人心疼。 收拾好厨房,祝琴把儿子叫到一边,疑惑地问:“篮子里的玉米哪里来的?”
其实这个问题她昨天就想问了。 当时被儿子的话搪塞过去,事后想了想,就发觉不对。 有同学送他毛豆,就算两人关系好这件事是真的,问题是现在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毛豆? 现在家里又多了一篮新鲜玉米,也是同样的问题,它们至少要到五六月份才会成熟,现在能吃到,不是正月就要播种了? 那么冷的天气里,怎么可能种东西? “妈,你有没有听过反季节蔬菜?”
被妈妈一问,夏臻才发现自己习以为常的事,成了漏洞,不过他并没有胆怯,反而大方地反问。“国外早就有这方面的研究,就是在气温低的时候,田里盖上一层薄膜,可以提高温度,这样冬天也长出新鲜的蔬菜水果——” 其实古代就有这项技术,据说最早可以从春秋算起。 北魏的《齐民要术》里,就已经在指导人们如何种植了。 后来运用温泉、马粪、火室等方法,同样能达到效果,只是产量不可能太高。 用现代科学技术种反季节蔬菜,国内要到八十年代末期,才正式流传开来。 国外这个技术肯定已经成熟了。 “是吗?”
被儿子这样一说,祝琴虽然肚子里的疑问依然还没消除,却不好再问下去。 说不定真有这样的技术呢? 何况这是好事,没必要搞得儿子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