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人当真是蛮不讲理。
徐静把心思从萧逸身上收了回来,看着她冷冷一笑,道:“你口中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只是个身材单薄的小娘子,且她身上的衣裳整整齐齐,毫无打斗的痕迹,你是想说,你夫君一个大男人面对一个小娘子时竟毫无还手之力,就这样被她杀了?”妇人脸色一变,咬牙道:“谁知道那小贱人是不是有帮手!我和我夫君是靠卖猪肉为生的,这几天我夫君身子有些不爽利,才没有和我一起出门,留在家里休息,若是那小贱人有帮手,我夫君可打不过!”
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瞪向程显白,她口中的帮手指的是谁很明显了。 程显白立刻瞪了瞪眼眸道:“我今天一整个上午可都在吴家酒馆跟那里的掌柜唠嗑,吴家酒馆的客人和那里的掌柜都可以替我作证!”
见自己的猜测不成立,妇人显然有些急了,“那……那说不定那小贱人用了旁的法子……” “不管你觉得她用了什么法子,都需要拿出证据来,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合便是事实了!”
徐静冷冷地看着她,道:“最重要的是,死者身上的伤口很明显是用类似于匕首一样的利器造成的,但你回来的时候,只见到了装着油的桶,和用过的火折子,可有见到类似这样的利器!”
妇人一愣,下意识道:“说不定在那小贱人身上……” “我可以接受搜身!”
一直没说话的程青青似乎缓过来一些了,白着一张脸从程显白身后走了出来。 萧逸看了她一眼,扬了扬手道:“来人,找个信得过的妇人帮忙搜身。”
很快,搜身结果就出来了。 别说利器了,程青青身上连能伤人的东西都没有! 妇人顿时一脸失魂落魄,无法相信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杀死我夫君的到底是谁!”
一旁看起来与她熟悉的一些妇人纷纷安慰她道:“朱大娘,人已经没了,你再伤心也没用,还是相信萧侍郎吧,他定是会找到凶手替你们家老朱报仇的!”
“没错没错,听说萧侍郎可是从京里来的大官,彭家的案子也是他破的,可厉害了!”
萧逸却是忍不住看向了一旁长身而立的徐静。 只有那天在场的人知道,彭家的案子不是他破的,而是他身旁这个女子。 她先前明明一副不想再与这些事情扯上关系的模样,今天怎么竟主动站出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不远处的程氏兄妹一眼。 只怕,是与他们有关。 他又扬了扬手,沉声道:“来人,把死者抬回县衙,把与案件相关的一应人等,也一起带回县衙。”
说完,便一甩袖子,往外走去。 徐静看着他的背影,眸中掠过一抹厉色,快步跟了上去,走到了与萧逸并肩的位置。 萧逸自是察觉到了跟上来的女人,只是奇异的,看到一个女子走在他身边,他心底竟没有生出一丝厌烦或排斥之情。 这还是他自十岁那件事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情形。 萧逸一时不由得有些恍惚,也就忘了问徐静,她追上来做什么。 徐静却是主动开口了,淡声道:“萧侍郎,我们合作一回,如何?”
萧逸比她高,步子迈得比她大,徐静发现要跟上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走了一小会儿便不由得有些气喘。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边男人的步子似乎缓下来了,徐静微微一愣,转头看向他,却见他只是直视前方,侧脸线条完美却冷硬,道:“为何?徐娘子上回不是说,你在验尸一事上,会的只是一些皮毛吗?”
徐静嘴角一抽。 这臭男人,也忒记仇了! 她就不信,精明如他会看不出她上回只是在忽悠他。 她忍不住暗暗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道:“萧侍郎这是嫌弃我没用了?今天这个案子,很大可能与安平县先前发生的那两起命案是一个案子,我听闻萧侍郎便是为了追查这个案子来到安平县的,然而直至今天,萧侍郎还没有抓到凶手,让一个又一个无辜百姓命丧凶手之手。”
她这话简直是明晃晃的挑衅。 萧逸脚步猛地一顿,微微侧头,眸色沉冷地看着她。 徐静很是无辜地歪了歪脑袋,道:“萧侍郎怎么这种表情,我可是不小心说中萧侍郎的痛点了?萧侍郎与其嫌弃我没用,不如想想,如何才能尽快抓到凶手。 我虽然在验尸上只会一些皮毛,但也未尝不能帮助萧侍郎。”
萧逸却是定定地看着她,突然道:“你情绪不太对。”
这女人,平常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甚至会特意地卖乖讨巧,用一点也不真诚的态度去忽悠他。 她这般锋芒全开的模样,他只在上回吴仵作错判彭十的死因、用随意敷衍的态度对待验尸这件事时看到过。 徐静微愣。 她没料到,萧逸竟是留意到了她情绪上的变化,甚至,直接问了出来。 这家伙果然观察细致入微,她是一点也不能小看他。 徐静静默片刻,突然嘴角微扬,嗓音却冰凉地道:“没错,我现在很愤怒。”
萧逸微微扬眉。 “如果我没猜错,凶手这个局是冲着我来的。 然而,若他真的想把这回的纵火案嫁祸给我,就不该在死者身上留下跟先前两次命案差不多的伤痕,或者,他完全可以控制这次的火灾,把死者身上的皮肉都烧毁。”
若凶手有意隐藏死者身上的伤痕,有一万种方法。 例如,他可以让这场火灾先从死者周边烧起,再慢慢蔓延出来,这样,死者即便不被烧成灰,也会严重炭化,让人压根看不清皮肤上的伤痕。 然而他没有,他故意在屋子外部点火,让火从外面蔓延到里面。 因此,死者被救出来时,身上的烧伤才不算特别严重! 萧逸过来的时候,只听底下的人说县上有房子着火了,而且很可能是有人恶意纵火,具体情况还没来得及询问清楚,因此也不太清楚徐静说这是针对她的一个局是什么意思。 但不妨碍他理解这段话的意思。 他眉头微蹙,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凶手并不是有意嫁祸给你,与其说是嫁祸,不如说是……” “挑衅。”
徐静冷冷地,一字一字地说出了这个词,嘴角一勾,道:“这家伙,是在故意挑衅我。”
萧逸不禁静默了片刻,再开口时,低沉的嗓音里似乎带了几分叹息,“徐娘子的仇家,可真多。”
上回刚被曹氏和南陵牧家那个逃犯设局诬陷她是杀人凶手。 这回,还被人挑衅上门来了。 她来到这安平县,也不过三个多月罢?这惹事的能力也是让人叹服。 徐静:“……” 虽然事实好像似乎就是这样,也轮不到他这个和她已是毫无关系的男人来感叹好么! 萧逸说完,定定地看着徐静,薄唇微抿,黑眸里似乎流转着某种带着些许隐忍的情绪,仿佛有什么话想说,只是最后,也只是把身子转了回去,继续往前走,“先回县衙再说,希望徐娘子这次看在我这般诚心的请教下,也不要藏私。”
徐静:“……” 这是故意讽刺她上回在公堂里说的她不会藏私这句话吧? 越跟这男人相处,越发现这男人的正义凛然只是表面,其实内里记仇又坏心眼。 罢了,反正这是最后一次合作了,这次之后,她走她的阳光道,他走他的独木桥,就真的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