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天气已经逐渐变得炎热了起来,一个人在青鸾殿中待的有些闷,无奈之下,南宫瑾便只好带着采儿一起出了青鸾殿,在荷花畔乘凉赏景。如今是初夏,但已有荷花在水中冒出了一个小小的枝头,立于水中等待开放。往年荷花畔开满荷花时都十分的漂亮,那一朵一朵粉红的花朵漂浮在水面上,就犹如一匹荷花锦缎一般,煞是引人瞩目。夜晚荷花畔寂静无声,偶尔有几声虫鸣聒噪声划破天际,却并不打扰了人们赏景的兴致。南宫瑾由着采儿扶着自己小心翼翼地走在通往荷花畔的小径上,虽未到达,也没看见,可远远的,南宫瑾却已经嗅到了那来自含苞欲放的荷花的淡淡香气,淡雅扑鼻,闻之也令人十分舒畅。“如今荷花还未盛开,湖面上也不过只是零星的几朵花苞,公主又何必夜晚出来赏花,当心伤了身子!”
扶着南宫瑾小心地走在路上,采儿却是在心中十分担忧着她的身体。自从南宫瑾大病初愈之后,不用南宫浩然吩咐交代,采儿便已经时时刻刻的小心又小心着南宫瑾的身子。就怕要是公主一不小心受个什么风寒,到时候,以公主那虚弱不堪的身子,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最后,吃苦受罪的,不也还是公主。闻言,南宫瑾却是莞尔一笑,“这不是屋里太闷了吗?你闻闻,虽然荷花还没有完全盛开,可是从这里便已经可以闻到了那淡淡的荷花香味,是不是觉得很舒心?”
果然,听了南宫瑾这般一说,采儿也试着努力吸了一口气,却当真是嗅到了那淡淡的荷花香味,顿觉身心舒畅。只是下一秒,却仍是不悦的嘟了嘴,“再好闻又怎么样,荷花没有开全,仍旧只是一个花苞而已。何况,夜间这里最冷,公主身子本来就不好,要是受了寒可怎么得了?”
也不管荷花是否当真如此美好,此刻在采儿的心里,也就只是一心只想着南宫瑾的身子,就担心她会着凉受寒。南宫瑾暖暖一笑,只因为她知道,采儿一心都只是为了自己好,不论采儿此刻有多么的抱怨,也不过只是怕她着凉受寒。说到底,采儿是她身边最贴心的。纵然此刻采儿一直在不停地抱怨着这里有多冷,可两人的脚步却是至始至终也未有停歇下一步,不一会儿,便已经远远地就可以看见那荷花湖畔了。南宫瑾笑道:“莲花被人喻为水中仙子,有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特质,世间许多人都十分喜爱莲。夜间赏莲,别有一番风味,只可惜,我却看不见。”
“公主又胡说了。”
听见这话,采儿一下子便急了,“公主只是生病了而已,病一好,眼睛也就自然跟着一起好了,采儿不许公主胡说。”
采儿是真的着急了,她知道眼睛是对于公主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不论公主是抚琴作画,还是赏景观荷,公主都是需要眼睛的。如今公主双目不明,纵然公主平日里从来不提起这件伤心事情,也从不在她们的面前露出半点儿伤心难过的情绪来,可是她却是知道,眼睛看不见了,公主心里其实是很伤心的。更是在方才听到公主说那句话时,她的心,就好像是被人用针扎一般的疼着,痛着。她讨厌听到公主说这种自暴自弃,又自我嘲讽的话来,因为她是真的很心疼公主。“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你又何必当真?”
南宫瑾柔柔一笑,其实这话,也当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却没想到,采儿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采儿不喜欢听到公主这样说自己,不但不喜欢,反而很讨厌。”
采儿赌气般的别过了头,似一个小孩子一般的闹着小脾气,倒是叫南宫瑾有些哭笑不得。停下了脚步,南宫瑾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采儿,纵然知道自己根本就看不见。可是,却就在倾城转过身来之际,那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却仿佛有了一道光明。就像是一层窗纸,里面原本是黑漆漆的一片,却被人故意用手戳出了一个小洞,随即阳光透过小洞射进屋内,忽然有了一道光明。这样的情况出现得已经不仅仅是一次两次,虽然最后的结果都只是同从前那般,她,依旧活在了黑暗当中。可是,每当自己能够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些什么东西了之后,南宫瑾都会十分的开心。因为这至少可以代表,她的眼睛,还是有机会可以复明的不是吗?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南宫瑾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所看到的是不是真实的景象,因为她此刻可以看到的,就仅仅只是采儿的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罢了。采儿依旧在赌气着别过头看着一边,而这边,南宫瑾却是已经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地朝着自己眼前所看到的那个模糊的景象摸去。正在赌气的采儿,却突然之间感受到了似乎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脸颊,转过头来一看,却发现,南宫瑾正看着自己,也抬起了手朝着自己伸了过来。然而,虽然那动作有些颤抖不定,却终还是碰到了自己的脸颊。“公主,你可以看见了?”
采儿兴奋得大叫了出来,拉着南宫瑾的手,方才的郁气一扫而空,满心装载着的全是浓浓的喜悦。公主可以看见了!南宫瑾唇角扬起淡淡一笑,“其实,我也只是可以模糊的看到一点东西,但是看不清楚,而且很快就又会看不见了。”
原本南宫瑾也不想说出这番话来让采儿失望,只不过这是事实,她并不希望采儿到最后来空欢喜一场,那样,才是真的对她残忍。果然,一抹失落感自采儿的脸上一闪而过,不过,但为了不让南宫瑾泄气,采儿又迅速的收起了那抹失落感,脸上忽的扬起一笑。“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采儿激励着南宫瑾振作,“公主也想一想,之前皇后娘娘不是也说这毒极其厉害,公主有可能会一辈子也好不了吗?可是如今公主自己也可以看见一些了,虽然不太清楚,不过假以时日,公主一定会恢复如从前,采儿可想再看公主作画呢!”
采儿的话逗得南宫瑾忍不住一笑,即使没有采儿的鼓励,她也一定会振作的。哪怕以后她真的再也看不见了,可她身边有采儿做她的眼睛,这也就够了。“采儿,我有些冷了,你帮我回去取一件披风来吧。”
一阵微风拂过,南宫瑾下意识地收回了手,双手抚着双臂以示取暖。采儿一见,心瞬间便提到了嗓子眼儿,赶紧道:“公主若是冷了,我们就回去吧,别在这儿吹风了。”
南宫瑾摇摇头,“不,我还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好在这里离青鸾殿也不是很远,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便好。”
见此,采儿却是有些犹豫。其实荷花湖畔离青鸾殿的确并不是很远,采儿若是一路小跑着回去,也不过只要半盏茶的时间而已。只是不知为何,采儿心中就是放心不下公主一个人在这里,何况此时又是半夜,若是留了公主一个人在这儿,采儿担心,公主一个人会出事。“没关系的,你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不动,我等着你回来好不好?”
见着采儿久久未语,南宫瑾知道她在犹豫,故而说了这句安抚着。南宫瑾以前也最喜欢来这些地方赏花,这些采儿也是知道的,单看此刻南宫瑾执着的模样,想来她是真的不愿意这么早就离去。即是如此,采儿也只能够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好吧,那公主一个人在这里千万要小心,可别一个人乱走,采儿去去就回。”
“嗯,你去吧。”
采儿走了一步,却又犹豫着停了下来。若是以前,在公主的眼睛尚且还可以看得见之时,她也不会如此的担忧。只是如今情况不同,对于此时已经看不见的南宫瑾来说,一个人留在这里,实在是很是危险。“你去吧,我真的不会有事的。”
南宫瑾知道采儿还没有离开,故而笑着说道。“那好吧,公主可千万要小心啊!”
再次嘱咐了一句,采儿这才转身离去。然而,听着采儿越走越远的脚步声,南宫瑾背过了身,脸上的笑容却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再一次的失落。她怎么可以告诉采儿,其实她的眼睛,早在方才采儿开口说话之时,便已经又再次看不见了。这样时而模糊,时而又看不见的日子真的让她觉得很是煎熬,不但是身体,就连心也难受得紧。她,如今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瞎子。唇角扬起自嘲一笑,其实在以往的多少个日子里,她都很想要放弃自己,放弃从前那个光明的世界。就算不用别人说,如今的她也知道,想要让她重见光明,又岂是那样容易的一件事情?就连医术高明的倾城嫂子都没有办法,她又还能够期待什么呢?不过,也许真的同采儿所说的那样,现在可以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些东西,兴许真的是重见光明的一个预兆。虽然,她知道这样的机会很是渺茫。不过也算了,心中抱有一个希望,总比完全绝望了好,至少,她还可以因此而对自己充满着希望。紧闭了双眸,南宫瑾张开双臂,任凭吹来的凉风拂在身上,带来池中荷花淡淡的清香味。深吸一口气,这样似乎也觉得身心都放松了不少,也不再那样难受得紧了。然而,这一道冷风比之前面的要大许多,不但拂起了南宫瑾的纱裙,更是将她腰间别着的一方丝帕给吹走了。丝帕被吹走,南宫瑾有所感应,却不知道,此时又有何人可以帮得了自己。可是,她从来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胆小女子,如今虽然她的眼睛看不见了,不过耳朵却是十分的灵敏。仔细回忆起方才微风吹过的方向,似乎就在自己所站位置的左前方。凭着记忆,南宫瑾还是大致可以记忆起周围的一些景物。若是她没有记错,此刻她所站位置的左前方,顺着那个方向一直走去,那便是荷花湖畔了。故而,为了去捡回被吹走的丝帕,南宫瑾也愿意自己努力去尝试着去试一试,看看就单凭着自己的力量,能不能够将丝帕捡回。于是,南宫瑾张开了手臂,不断地向前摸索着,等到确定安全了,也确定了前方没有任何阻碍的物体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着脚步。南宫瑾的记忆绝佳,的确,从方才她所站位置的左前方一直走下去,便会来到一块凸起的大石前,然而若是不停下继续走,便会毫无预兆地掉进湖中去。南宫瑾走路格外的小心翼翼,也不着急,只等着确定了安全之后方才往前挪动着步伐,不一会儿,便已经来到了那凸起的大石前。夜色静谧,水波粼粼,弯弯的月亮横挂高空,在水中投印出一抹皎洁的倒影出来。南宫瑾步伐很小,虽然再怎么小心翼翼,可终究还是看不见的,即使听力再好,却也无法可以辨清前方的道路。只见南宫瑾已经一步一步地快要临近了大石边缘,只要再多走几步便会掉下水去,然而,她却是仍旧浑然不知。就在临边缘还剩下两步距离的时候,南宫瑾仍是不知前方危险,仍是继续迈步朝前走着。然而,却在迈出最后一步之时,南宫瑾却仿佛感觉到了脚下有着什么异物一般,小心翼翼地蹲了下去,望着地上一摸索,果然摸到了自己方才所被吹走的那方锦帕。将锦帕拿在手中,南宫瑾心中一喜,总算,她凭着自己的力量,也还是找回了自己遗失的锦帕。可见,看不见光明的她,是不幸的,不过好在,她并不是一事无成,什么也不会。另一边,采儿匆匆回到了青鸾殿中之后,从南宫瑾寝殿随手拿了一件披风,便赶紧地朝着荷花湖畔的方向快步走来。可是,就在采儿快要临近荷花湖畔了,却突然听见了一声“扑通”的声音,仿佛是什么落水了一般。采儿心中一惊,赶紧快步跑到了湖边,却看见水中正有一人,而那人,不是南宫瑾,又会是谁呢?“公主,公主。”
采儿大喊着,眼泪在这一刻便已经喷涌而出。“救、救命,救命。”
水中的南宫瑾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一般,水冰凉刺骨,几乎冻得她快要失去了知觉,而自己却又是怎样也浮不起来,有着不停往水下沉的趋势,心中只是惊慌害怕。难道,她今晚就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吗?“公主,救命啊,有没有人啊?快来救命啊,快来人啊!”
采儿倏然跪了下来,她想要跳下去救南宫瑾,可是无奈,她自己也是不会游泳的,就只能够大声呼喊着,只盼望这个时候会来一个人,快点救救她的公主。“娘娘,今天你将药方给了二小姐之后,二小姐可是乐不思蜀呢!”
“雨汐痛失孩子,今后可能也再怀不了孕了,那药方可以助她有孕,她怎能不开心?”
“娘娘对二小姐可真好,二小姐能有娘娘这个姐姐,实在是二小姐的福气。”
不远处传来两人笑语谈话的声音,采儿却是急坏了,不停地叫着“救命。”
“浣竹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叫救命。”
静耳一听,倾城似乎在隐隐约约之间听到了有人在叫救命一般,故而脸色也变得有些凝重了。原本还在说着什么的浣竹,听了倾城这般一说,也马上静心听了起来。“好像是有人在叫救命。”
浣竹说道:“听这声音,像是采儿的。”
“真的?”
浣竹点点头,之前她曾在青鸾殿服侍过南宫瑾,与采儿的感情也是很好,所以她听得出来,那就是采儿的声音。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倾城沉声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如果是采儿的声音,她只怕,会是瑾儿出了什么事情。于是加快了步伐,果然,倾城顺着声音,当真是看见了采儿一个人在岸边哭泣。于是问道:“采儿,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有人在唤自己,采儿下意识地回来,却正好见了倾城与浣竹,于是却哭得更加的厉害了。“皇后娘娘,快救救我家公主吧。”
“瑾儿怎么了?”
倾城心中一惊,怕真是南宫瑾出了事情了?闻言,采儿哭得更加是厉害了,指着湖面道:“公主掉进水里了,奴婢不会游泳,救不了公主?”
溺水?倾城心中大吃一惊,顺着采儿所指的方向望向湖面,却见湖面上十分的平静,纵使有着波澜,却并不见有一人。采儿也是发现了,立时便傻了眼,心中的担忧更胜,“公主呢?公主方才明明还在的,公主去哪儿了?”
“糟了。”
“嘭——”也不待多想,倾城心知是南宫瑾出了事情,也来不及犹豫其他,纵身一跃便跳进了水中。“公主。”
“娘娘。”
采儿与浣竹站在岸边着急的望着湖面,见倾城也跳下了水,心中的担忧只是更胜。只希望,最后娘娘与公主都可以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