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条。“前边的街,有家金铺,麻烦您啊跟我去一趟。”
乔渡生一声不吭,收了伞,做了个请的动作。程因一瞧,却像是七魂丢了六魄,乔渡生那张脸实在不像人,又穿着一身黑绸长褂。皮肤白皙似透光,两眼尖尖上挑,嘴角含着两分笑意,眼睛里却是一片彻骨的寒凉。程因开的是纸扎店,奇奇怪怪的事,多少也见过一些。也不怎么怕,思索着,今日怕不是遇上了僵大爷?“小因哥哥,真金,不过杂质有点高,不太像近代工艺。”
李记金铺负责招待的是个梳着团子头,穿着粉色蓬蓬公主裙的小姑娘,叫李金芸。程因喊她,“你不是自称包打听,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安全吗?”
李金芸在手机上一阵捣鼓,“这人,不认识。”
程因扭过头,刚要说,这金条,没个来历,我不敢收。乔渡生的身影已消失在巷口,程因快步追上,只觉得乔渡生远在眼前,却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有个俗语:好挣的钱烫手。程因怕惹上麻烦,大喘了两口粗气,停下脚步,又一想,还有句“至理名言”:有钱不赚王八蛋。“芸芸,哥下半辈子的衣食着落,交给你啦啊!”
李金芸鼓起小脸,哼了一声,捡起金条。半晌,突然问到,“哪儿来的大老板?西子公园,那可没有墓地。”
程因心大,没有就没有吧,只要钱到位,就是让他当场刨个坑出来,那也是Noproblem,绝对毛问题啦。回到纸扎店,八十一个,现扎肯定不行,没那个时间。程因一挑眉,铺开颜料纸笔,搬来一个小保姆模样的纸人,把手里的纸铲子拆了,糊上胶,插进去一把纸刀。又卷出一个头盔,啪,糊上,大笔刷刷刷,画上纹路。“嘿嘿,这叫穆桂英挂帅!”
接下来,几十个厨师、司机、园丁都是这样操作。士兵好忽悠,唯独这个将军不能马虎,毕竟是站在第一排的门面。程因听乔渡生的意思,他先人这是要打一场硬仗。思来想去,后院仓库里,还放着一个他瘸老叔十几年前扎的大将军。程因钻进灰尘扑扑的仓库,推开灯笼,香烛,找了好半天,才找到。虽说堆了这么多年,可这手艺,这模样,虎目方脸,剑眉锋利,威风凛凛。程因可惜,后来流行高科技,就一直没卖出去,滞销了。紧赶慢赶,程因将店翻了个底朝天,加上大将军,只凑出五十一个。这,这怎么办才好。现扎到晚上十点,还有十个没做完。再不拉过去,怕来不及。不管了,程因拉过一个纸人,在背后写了三个字:八十一!双手合十拜了拜,“人再做,天再看,欠的那十个,都在一个下面住着,辛苦您打听打听,去找我死鬼老爸程大全要。”
许是程因“孝感动天”,话音刚落,咔擦,一声响雷,刮开天际,眼前忽明忽暗。猛地瞧见天空中的乌云,一道长条形的黑影,腾空而起。龙?程因很快确定了,不是,没有角。黑影的脑袋圆乎乎的,难不成是蛇。“晕头了。”
程因一拍脑袋,这会儿还有空关心天空飘什么云,货还没送。冲到后院,把瘸老叔那台手扶拖拉机找出来。想当年,这也是高配法拉利的级别。一棍子戳开拖拉机,突突突突,以四十码的速度突突到西子公园门口,十点五十九分,准点到!按照乔渡生留下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喂,是我,对,货到了。在门口啊?这是公园,又不是我家后花园,拖拉机进不去。”
“搬!”
行,看在你是金主爸爸的份上,程因搬下副驾驶上的大将军,不紧不慢,一步三拖,慢腾腾地走到乔渡生要求的地方。“一个?”
乔渡生难以置信地望着程因,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可以把事情办得如此稀里糊涂。程因掸了掸大将军头盔上的灰,“这是贵重物品,小心轻放,当然得特殊待遇。”
叹气,乔渡生抓起一捧泥土,像是随意抛洒,又好像在走什么法门,口中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忘川众将,听吾号令!”
大风吹过,数道天雷咔咔咔地往地上砸。程因怕风把大将军吹跑了,一把抱住大将军,死死按在地上。程因心大,也没觉得乔渡生脑子有病,神神叨叨,大声呼喊到,“乔先生,货已经送到了,我先走了,欢迎下次光临。”
嘭!远处原本平静的湖水突然炸开数道水墙,程因一愣,今天不会真遇上练家子。对乔渡生多了几分崇拜,果然人比人气死人。程因感慨,“你看看人家长得好,本事大,还有金条子。”
拍拍大将军的肩膀,“咱们哥两,只有羡慕的份儿。”
随手拉下皮带,把大将军捆到旁边的树上,提溜着裤子,撒丫子就跑。“活,活了!”
程因跌坐在地上,一阵风卷起纸人,乎乎悠悠地悬浮到半空。纸人的队形由杂乱无序变得整齐划一,齐齐举起手中的刀。唯独那个小保姆做的纸小兵,偷偷托了一下头盔。程因一想,完了,肯定是胶没糊好,开胶了。但对自己的手艺又十分自信,自己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小保姆纸小兵把手中的刀一转,照了照脸。明白了,穆桂英正臭美呢。又一阵狂风,呼,纸人飘向乔渡生所在的方向。程因鼓鼓掌,“牛B,特拉斯!”
“我钥匙呢?”
程因屁股刚挨上拖拉机坐垫,突然发现,插在上头的钥匙棍不见了。扭头一看,差点气出病。司机改的纸小兵偷了钥匙棍,高高兴兴地举着,纸刀啪地拍在程因脸上。“站住,你给我站住!”
程因跌跌撞撞追了一路,喘着粗气,骂骂咧咧,“你现在是个兵,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古代好像没有这个规定。总之,得先把钥匙棍拿回来。方才还是水墙,此刻却像是一锅滚开的水,咕噜咕噜地翻滚。程因不敢凑近瞧,但依稀能看见一条黑色大蛇在水中挣扎翻滚。妈耶~白蛇传是真的?不对,以后得改名叫黑蛇传。程因扭头看乔渡生,难不成他是戴假发的法海。乔渡生解皮带解得怒气冲天,大将军狂甩脑袋,试图挣脱开束缚。“滚过来!”
乔渡生手一指,程因不知为何特没骨气地一路小跑。左瞧右看,“你不会解皮带?”
乔渡生是原始人么,连个自动扣的皮带都解不开。伸手拨开皮带扣子,简简单单,一开。抓起皮带,丢到地上,乔渡生不解气般踩了两脚。继而,又换上一副恭敬,谦谨的态度,行礼拜谢,“尉迟将军,有劳。”
浴池?程因还奇怪,地府里头的兵将怎么起这么怪的名儿。是不是还有叫喷头、毛巾,煤气灶的。“闪开。”
乔渡生依旧是捏了一把泥土,往水中的黑色大蛇上撒。程因发现,土完全穿过了蛇的身体,掉落在水池上,一接触到水面,砰砰砰地炸开了花。空的?程因明明看见蛇的存在的。大蛇剧烈摇摆蛇躯,正要越出水面,扑上岸边之际,一张金色大网忽地现行,箍住了大蛇,强行按回水中。程因瞧乔渡生有通天的大本事,心里也不太怕,抱着树大吼,“乔先生,把钥匙棍还我。”
“八方威神,速速现身!起!”
纸人士兵在将军的指挥下,排队列阵。狂风中,只听见一声犀利的拔剑声。纸人浪潮般围着金色大网,攻向黑蛇。程因脸疼,耳朵疼。大风吹,树枝刮,耳边是咔嚓炸雷声。再看乔渡生风轻云淡,立在岸边,眉头微皱,略有所思。司机大哥举着钥匙棍,敲打黑蛇。穆桂英有些拖后腿,纸刀被黑蛇卷走,一口吞了。乔渡生仍旧是伸手一指,“小子,你到底做了多少个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