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鹿行高热三日,一直到第四日午时,太医才悄悄地舒了口气。
“太子殿下从昨日酉时起到现在没有发热,想来是好了,应该不会再热了。”太医说着又斟酌了一下道,“不过,这咳嗽流鼻涕还得一段日子,药还不能停。”
听到还要吃苦药,陈鹿行皱起了眉头,却不敢开口拒绝,只能抱着太后的胳膊撒娇:“祖母,药好苦。”
“良药苦口,谁叫你淘气去荷花池玩冰的。”
太后摸着陈鹿行的小脑袋,心有不忍问道,“可能把这汤药改成药丸?”
谢大夫给皇上吃的药就是药丸,外面包了一层蜜蜡,就没有那么苦。陈鹿行到底是个孩子,让他每日喝两大碗苦药,确实是难为了他。 那药喝多了,孩子连饭都不想吃。 “母后,这汤药改成药丸太麻烦了。”
太后不满地瞪了皇上一眼:“麻烦什么,让个孩子喝药才是最大的麻烦。 皇上还想反驳,见依偎在太后怀里的陈鹿行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那小可怜样,让他终究没说出反对的话来。只是不赞同地蹙眉,陈鹿行这次淘气,依皇上是要责罚他的,不管是打手心还是屁股,得让他知道教训。 偏偏陈鹿行落水受了风寒,高热不退。他还没想责罚呢,太后和皇后就说了,孩子都病成这样就算了。陆飖歌更是在他耳边念叨了很多次,说孩子要用爱来教育来感化,而不是使用棍棒。 陆鹤北嘴上应着,心里却觉得她们这三个女人都是心慈手软的人。 他小时候调皮,他爹陆远山就是用棍棒教育的他的。每次他只要犯错,都是他爹亲自动手,顺手抓到什么就是什么。赶牛的鞭子,路边的树枝,蒲扇一般的巴掌,沾满了黄泥的鞋底…… 最厉害的一次,是他五岁那年和几个孩子顽皮,将佃户家的小猪崽砸断了一条腿,他爹一巴掌把他扇飞出去。那只小猪崽也被家里留了下来,用一只更大些的猪崽赔给人家。 那一只瘸腿小猪,就由他抚养,每日早晚他要各打两篮猪草喂给它吃。小猪一直养到腊月,被宰了过年,他还偷偷哭了一场。 父亲每打过他一次,起码好长一段日子他都不会再犯。只有那一次小猪崽的事情,他知道,佃户养牲口的不容易,他再也没有糟蹋过庄稼,也没有拿佃户家的牲口玩闹。 作为棍棒教育下的成长出来的陆鹤北来说,他觉得有时候小孩子不听话,打一打还是很有用的。 太医得了吩咐,去给小太子搓药丸。太后和皇后都回了自己的宫里,小太子留在偏殿养身子。 陆飖歌终于能穿着龙袍去月华宫见陆昭仪。 陆昭仪跳进荷花池救了小太子,当晚,陆昭仪也发起了高热。 宫里的太医,既要忙着太极殿的小太子,又要兼顾月华殿的陆昭仪。 好在陆昭仪身子强健,又是成年人,这热也只热了一晚上就退了。 除了鼻塞流鼻涕,再加上轻微的咳嗽,陆昭仪现在和当初没落水前几乎没什么分别。 “你来,皇上怎么说?”
屋里烧着火龙,就连银霜碳都省了。陆青鸾穿一身嫩黄色织锦掐腰的夹袄,显得细腰不盈一握。原本红润的脸庞因为受了寒,略微有些苍白,更衬得肤如凝脂一般。 “就是皇上让我来的。”
陆飖歌脱鞋盘腿上了软塌,和陆青鸾之间只隔了一张方桌。 方桌上堆着各种丝线,陆青鸾边将需要的丝线挑出,别问:“就没有人怀疑小太子落水,是我这个昭仪指使的?”
她又不傻,小太子落水,陪同的五个太监里有三个是月华宫的,别说皇上,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做的。 “有啊。”
陆飖歌帮着陆青鸾一起整理丝线,“皇后就怀疑你,不过你救了行儿是事实,她就算怀疑也不能说。”
陆青鸾颔首轻笑:“太后和皇上呢?”
“他们没说,不过知道你身份,怎么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那也未必。”
陆青鸾穿针引线开始将没有绣完的花叶子继续往下绣,“太后和皇上怎么想我不重要,我只是担心这事会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陆飖歌问:“你是怕有御史会上折子,以你的名义来谴责我这个公主?”
陆青鸾拿眼瞪她:“难道你真不在乎,你这个皇上也不能当一辈子,以后,以后这皇位还给行儿,我还指望着长乐公主能带着我一起荣华富贵呢。”
闻言陆飖歌笑出声来:“放心,不管我当不当公主,你的荣华富贵必定是跑不了的。”
两人说着话,就听外面晴空一声惊呼:“呀,下雪了!”
闻声,陆青鸾直起腰身,推来一旁的窗棂。 原本有些阴沉的天空,果然飘飘荡荡下起雪来。 随着呼啸的北风,雪越下越大,很快路面上就铺上了一层雪白。 陆青鸾有些忧心道:“要不,你回太极殿吧。”
等雪下大了,陆飖歌再回太极殿不是不可以,只是雪大路滑,她多少有些不放心。 “无碍,皇上许了我在这里过夜。”
陆飖歌抬手将敞开的窗棂关上,“这风大,你身子刚好些,别又受了寒。”
听说陆飖歌不回去,陆青鸾立刻高兴起来:“真的在这里过夜啊?那我让晴空准备碳炉子,我们晚上吃火锅。”
陆飖歌被她的欢快所感染,露出浅浅的笑意:“好。”
听陆飖歌说好,陆青鸾也没心思刺绣了,吩咐一旁的晚照将东西收好,又叫了晴空来吩咐她找人去御膳房要食材。 皇上用了午膳就去了月华宫,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太极殿。 听说,月华宫的人还去御膳房要了熬好的骨汤,还要了各式的肉菜,说是陆昭仪说了,晚上要吃热锅子。 看样子,今晚皇上是要留宿月华宫了。 椒房殿里,公孙婉莹哄睡好小公主,就一个人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飘雪。 皇上已经多久没有来椒房殿留宿了? 她真的不在乎吗? 行儿落水,是陆昭仪救了行儿没错,可谁知道陆昭仪这救是真的心善去救,还是另有思量? 这一夜,月华宫要了两次热水,椒房殿的灯一夜没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