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谢老大夫有些犹豫,没想到太后会问的如此直白。 他有心想说的婉转一些,自己一条老命就算了,但是儿孙的性命他还是想保一保的,也想多说能给这个有着至高无上权利的女人一点希望。 可当他抬头,没看清太后的圣颜,却看见了陆飖歌紧抿的薄唇。 陆飖歌的话,有一次在耳边响起。 “谢老大夫,这次请您出山,我只希望您能尽力医治,如实告知,不可隐瞒。”
话犹在耳,眼前的情景让谢老大夫清明了许多,他眼一闭心一横,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才道:“皇上身子亏损的厉害,看样子是大限已至,就算用心调养,最多……最多也只能活一到两个月这样。”
话说完,谢老大夫已是大汗淋漓,浑身好似谢了所有力道一般,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最多能活一两个月! 那要是不多呢?岂不是连这个月都过不去? 太后一把捂住心口:“我儿!”
“姨母。”
陆飖歌忙上前扶住太后,急喊道,“姨母,你怎么啦?”
太后抬手摆了摆,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别担心,无碍。”
这个时候,她怎么能倒下。 就算是死,她也要把飖歌和行儿他们安排好,她才能去死,去见九泉下的妹妹和妹夫。 就算心里早有了预料,此刻太后也不由觉得万念俱灰。她双唇哆嗦,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半晌才问出声:“有何办法可延长皇上的寿命?”
陆飖歌猛地看向太后,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样? 还是她想多了? 谢老大夫现在已经是豁出去了,就没有什么不敢说的了:“要想强留皇上性命,就得用虎狼之药,不过,就算用虎狼之药,也只能……只能再多撑个半载左右。”
也就是说,皇上不管用药不用药,都活不过今年。 用药,能多活半年左右。 不用药,也就最多能活一两个月。 这话,宫里太医是没人敢说的。 太后心里知道皇上不好,却还是报着微薄的希望。 现在,所有的希望被谢老大夫一句话打碎。 太后闭上眼睛,半晌无语。她好似在思索,又好似睡着了一般。 宫殿里空旷高大,金堆玉砌,富丽堂皇下越发衬得留在殿中三人的渺小。 就在谢老大夫以为自己要跪到天荒地老的时候,太后的声音响起。 “这虎狼之药何时能用?”
“姨母。”
陆飖歌惊呼一声,不敢置信地扑到太后的腿边,仰头问道,“为何要如此?”
如此对待二哥? 虎狼之药,听名字也知道,对人身体伤害之大。 虽然二哥时日无多,可陆飖歌相信,只要用心调药,不是不能多活些时日。 用虎狼之药,这是在要熬干他的心血啊! 用药强撑起的时日,二哥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多熬这段时日? 太后没有看陆飖歌一眼,只目光牢牢盯着谢老大夫,厉声道:“说。”
谢老大夫身子一抖,忙道:“最多两日就能凑齐所有的药材。”
他来不是没有准备,只是没有想到最后还真走到了这一步。 只是,真把这一步走下去,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谢老大夫也看不透了! 太后疲惫地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准备,这事我和皇上商议商议。”
这事,太后不是做不了主,只是她还是得问问鹤北可愿意。 这是鹤北的命,她不能随便做主。 想到后宫中这孤儿寡母,太后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的疲惫感。 却又不得不强撑着不敢倒下,鹤北、飖歌、行儿、婉莹、婉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沈家一家人都需要她来守护。 这个时候,她一步不能退,退一步,所有她在乎的人,可能都将万劫不复。 太后抬手,落在陆飖歌柔软的发丝上,轻轻摩挲着。 看着面前这张和鹤北有五六分相像,和小妹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太后心口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当初飖歌出生的时候,是她守着妹妹亲手剪短脐带,也是她第一个抱起这孩子的。 都说,出生的时候,谁第一个抱孩子,孩子就像谁。 妹妹早就和她商议过,说着肚子里的孩子要是闺女,就让她第一个抱。妹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像姐姐一般,聪慧美丽。 可现在,太后有些后悔当初是自己亲手抱了这丫头。 她一生坎坷,虽然身为太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是想要的。 妹妹还和她说,如果她以后生不出闺女就让飖歌也做她的闺女。等飖歌长大出嫁,她就有两个娘家,有一群哥哥护着。 可现在,唯一能护着飖歌的鹤北也时日无多了! 她已经老了,三个儿子都死后,活着和死去对她已经没有区别。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不要这富贵荣华,不要做什么太后。 可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她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被逼的,一步一步逼到现在这个样子。 “飖歌,如果你哥……”太后哽咽一声,泪水成串滴落。 “姨母,哥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陆飖歌紧紧抱着太后的腰腹,将脸埋在太后的怀里呜呜痛哭。
二哥一定会没事的,行儿还没长大,她还没出嫁,姨母还要等着他尽孝,皇后嫂子还等着二哥陪她白头到老。 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放手,丢下她们这一群老弱妇孺呢? 再遇陆鹤北,他是秦王,是皇上的三子,是皇后的亲生儿子。陆飖歌不能再叫他二哥哥,可陆飖歌也不愿意叫陆鹤北三表哥。三表哥已经去了,二哥占了三表哥的位置,不能再占了三表哥在大家心目中的存在。 大部分的时候,陆飖歌都是含糊地喊陆鹤北一声哥。 这声哥在外人眼里是亲近,代表了陆飖歌的在太后和皇上面前的地位。 只有陆飖歌和太后还有陆鹤北知道,这声哥,是因为陆鹤北是她的亲哥哥,也是姨母的儿子。 她和二哥是母亲留给姨母的念想和活下去的勇气。 宫殿外,天阴下来。 风起云涌,呼啸的风卷来了乌云,也带来了贵如油的春雨。 雨落在树叶上,落在花枝间,落在萋萋芳草地上…… 殿里,太后和陆飖歌紧紧依偎在一起,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雨吹打花枝的画面。 这一对不是母女却亲如母女的两人,此刻有了难得静谧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