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好吧，正经说。我……喜欢真实的。”
“真实？抱歉，我好像有点没法理解，你的恋爱观好深奥呢。”
林文熙的语气充满反讽味道。 “没什么可深奥的其实，真实就是……真实。”
齐暃挠挠头，他有些解释不清楚。 “比如呢？”
“比如……人都有弱点和缺点。而很多是很难弥补或改正的。相貌、出身，阶级、财富，甚至是能力、天赋，很多东西并不是靠努力就能改变的。 然而正是这很多无法改变的弱点，很多人却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会回避或是修饰。我……不喜欢伪装。”
齐暃认真说道。 “比起整容，你更喜欢天然美女的意思咯？”
林文熙像是故意挑刺似的提问。 “你如果愿意理解的那么浅薄，随你。”
“呵，我问的是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是你先拿这种玄乎其玄的哲学问题来搪塞我。”
林文熙冷笑发问。 “我没有搪塞你。我这就是认真回答。”
“这跟女孩子有关吗？你说的难道不是面向所有人的标准吗？”
“没错，我认为喜欢上一个作为‘女性’的人之前，首先要喜欢作为‘人’的她。”
“那到底什么是你指的真实？缺陷吗？缺陷的人有很多，你都喜欢吗？”
“你……理解错了。”
“那你倒是告诉我，我哪里理解错了？现在我问你，如果一个完美的美女摆在你面前，还有另一个真实的丑女，你选择哪一个？”
“如果是美女是真实的，我自然会选择美女。”
“难道丑女就不真实了吗？说了半天，你喜欢的不还只是美女吗？”
“我怎么觉得，这个问题我好像没法给你说明白呢？”
齐暃苦笑。 跟一个女生，尤其是有些情感关系的女生聊这种问题简直就是糊涂。 “我听得很明白，只是你自己的歪理邪说无法说服我罢了。”
林文熙冷眼看向别处。 “明明是我在努力尝试说明，而你一直在抬杠。我甚至不明白你要表达什么。”
听到这句话，林文熙重新把进攻性很强的目光对准齐暃。 “那好，那就举例说明。你说的‘真实’，是指那个京子吗？你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你喜欢的又是怎么个‘真实’法？”
“……” 齐暃总算明白了，林文熙之前追踪到自己送京子回帐篷，心里根本就还惦记着那个事儿呢。 “……她有缺点，也有弱点，但她没有逃避，而是努力在改变。”
“呵……那照你这么说，那个菲欧娜呢？就不真实了吗？那些个罗格佣兵也都有弱点呀，也真实的很啊！你难道都喜欢吗？”
齐暃被林文熙的话问得有些无言以对。 事实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出“真实”这个词。 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呵……算了，是我的错，我不该问你这些！反正我问了，你说的也不过都只是一个花心渣男的一派胡言和歪理邪说罢了！”
林文熙忽然显得有些激动起来，抱着怀一副生闷气的姿态。 这也是不出所料的反应。 她能问出这个问题，就代表她很关心。 女人的情绪就像是海面的冰山，当她露出其中一角时，你应该猜得到海面下还有十倍不止的体积。 她问出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实则内心早已有了一百个相关的问题。 齐暃也没有否认，他耸耸肩说道，“也许你说的没错。”
“哈？”
“……我可能确实是在胡说八道，我回答的……根本不是你问的问题。”
齐暃没有解释的行为，反而让林文熙有些惊讶。 或者说是惊怒。 “呵，你知道就好！敢情你在地下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你真就是要在这个世界放飞自我，开后宫是吧？”
这回林文熙的声线变得冷冰冰，没有了开玩笑的意味。 齐暃摇头苦笑。 因为他这一刻已经想通了自己为什么刚才会说那句话。 他开始觉得，这个问题不适合再继续聊下去。 不只是很难解释。 是因为，一旦想要真说明白，就势必会触及他内心中隐秘的软弱部分。 他不知道能否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你不用在那摇头苦笑，惺惺作态！花心就是花心！亏我还对你有所期待……” 林文熙少有的激动起来，“算了……反正你也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我跟你也没关系，你这个大贤者就享受你的异世后宫之旅吧~” “不是那样！”
齐暃忍不住咬牙说道。 这少有的愤怒情绪让林文熙受到些许惊吓。 可她反而没有生气，而是昂了昂下巴，“那你可以解释。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可我不想解释……” 齐暃很苦恼。 “你必须解释清楚！我想听！”
大小姐脾气来了。 “如果我解释不清楚呢？”
“听不听得懂是我的问题，但说不说是你的问题！”
“我为什么非要说呢？”
齐暃皱眉。是真的生气的前兆。 “因为我想了解你！”
林文熙忽然把音量提高到好大，吓得旁边的持盾骷髅把手中的盾都扔在了地上，然后它没事人一样将盾捡了起来，站回原位。 她又小声说着。 “……我都给你讲了我自己的事。可……对你的事，你什么都不说。之前你不说是还不到时候，可现在呢？ 我们可以分享技能，分享战利品……难道不能分享心里话吗？我们不是已经是……队友了吗？”
“……” 齐暃哑口无言。 这次是他误会林文熙了。 她的海面下面不是冰山，而是火山。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喜欢真实的……可你，你自己……真实吗？”
林文熙的眼圈红了。 “哎……你别哭嘛，我说就是了。”
齐暃有些尴尬，他最不善于应付女孩子的眼泪了，更何况还真是自己弄哭的。 不过说了一句后，忽然战术后仰道， “哎你不会忽然又不哭了，告诉我这全是演技吧？”
“屁！”
林文熙哭着把手里的水壶隔空扔了过来。 得，这回是真哭。 热水划着弧撒出去，差点泼齐暃一脸。 好在齐暃用“心灵传动”巧妙地接住了，然后大大咧咧地喝了一口。 “那我讲了啊。”
“讲啊！（吸）——你先把水壶还给我！”
林文熙发现齐暃喝她的水，瞬间脸红，伸手索要。 间接接吻，你当我看不懂是吧！ 渣男！ “一会儿再给你，怕你扔个没完。”
“那你不许喝。”
“行行行，你听不听？”
“听。”
齐暃心里有些想笑。 这姑娘是不装了，但这性格怎么说呢…… 这么极端吗？从冷静到不冷静，从理智到情绪化，从天使到小恶魔的…… 倒也挺可爱的。 “那我说了。回到‘真实’的话题，就像你刚才说的那句话，你觉得我都不真实……” 齐暃苦笑起来，“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啊。”
“什么意思？”
齐暃诚恳的声线，让林文熙冷静下来，她认真看着齐暃，重新建立视线交流。 “我说过吧……我既不属于这边的世界，也不属于你们的世界。”
“你是说过。而且你只说过这些。”
“嗯……我现在就要告诉你实话。下面的话，我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希望你替我保密，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齐暃认真说道。 “齐暃，我也一样啊。我选择把这一切告诉你，也是需要勇气的。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现在郑重告诉你，如果这个世界上你可以相信不止一个人，那么这些人里面必然有我。 如果这个世界上，你只能相信一个人，那这个人就是我。”
林文熙顿了顿，“你永远可以相信我。”
“好。”
齐暃笑了。 “那么，事实是，在我的世界里，我跟你们讲述的那些，所谓的地狱与天堂的战争，所谓的魔神狩猎，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名为《暗黑破坏神》的一款电子游戏。”
“游戏？”
“对。游戏。”
齐暃简短地回答，让林文熙消化吸收这个事实。 可林文熙没有马上理解。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的世界，对你来说是一款游戏？你穿越到了游戏里面？”
“是的。京子就是游戏里的角色，卡夏、弗拉维她们也是。不瞒你说，我对她们的好感，都是因为游戏的铺垫。”
“哦~原来如此。那我明白你的心情了。喜欢纸片老婆嘛，那再正常不过咯。”
林文熙虽然是揶揄着齐暃，但不知怎的，语气倒有些欢快起来。 大概是觉得，她没有输。 输给纸片老婆那不叫输。 “呵……” 本来是应该会心一笑的地方，但齐暃也只是苦笑一下。 他已经开始emo了。 这就是敞开心扉的下场。 “穿越到游戏里，难道不是很幸福吗？这么多美女都崇拜你，你又有这么强大的能力，不是很爽吗？”
看到齐暃的表情，林文熙不解地问道。她并没有体会到齐暃心中的难过之处。 齐暃用悲伤的眼神看着她，在对上眼神后，林文的笑容收敛了。因为她发现，齐暃真的非常悲伤。 “你……到底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你这不就是小说主角的模板吗？开挂人生，不是很好吗？”
“呵，幸福吗？”
齐暃说着说着，忽然眼睛有些发热。 他回避着火苗，看向其他方向。 “我一觉醒来，来到这个世界。我最开始以为，世界融合，你们的世界，至少是另一个‘现实’世界。可之前老陈说，你们的地球是另一个时间上的庇护之地。 你明白这对我来说的意义吗？”
“我……我真的不太明白。”
饶是林文熙聪明过人，也真的无法明白齐暃的纠结。 她此时倒是不那么生气和吃醋了，只是想理解齐暃的心情而已。 “这意味着，你们的世界，她们的世界，这个所谓融合的世界，对我而言，都是同一个‘游戏世界’啊！”
看着林文熙依然迷惑的表情，齐暃大声说道。 “你还不明白吗？ 你、老陈，你们眼中的世界是真实的，京子、卡夏，她们眼中的世界也是真实的。你们也都知道你们真实存在着。 你们有各自的目标，京子想要变强，卡夏要夺回修道院，你想要复仇，想要获得平静…… 可我呢……我到底是谁？我的目标是什么？是作为什么赫拉迪姆的贤者去带领大家打败暗黑破坏神吗？ 可那真的是我吗？我的血能解毒，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能吸收黑暗魔力，强化装备……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挂。 可我没空犹豫，没空迷茫，我只能用这些东西去对抗反派，扛起大旗。罗格们神话我，把我当成大贤者，可那真的是我吗？”
林文熙看着齐暃，她是第一次看到齐暃如此激动和失态，但她仍然没有get他的点。 “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齐暃的眼中甚至闪烁出了泪光。 “对我而言，世界不是真实的，目标不是真实的，意义不是真实的……被那些罗格们尊敬崇拜的，所谓的‘贤者大人’也不是真实的！ 我……我又该用什么去证明，我是真实的？我齐暃……到底是一个真实的人，还是某个被封存了数千年的亡灵呢？ 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什么？”
齐暃哽咽说道。 “我不停玩梗……就是为了证明我还是‘我’！我是一个怪诞不经的‘贤者！’ 我不停玩梗，就是为了能在这个世界找到一丝‘现实’的实感！就是为了证明我心中的‘现实’还存在！ 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轻易因为一句梗而相信你啊？ 你以为，我又为什么会不遗余力地帮你救你呢？”
林文熙愣住。 “……还有……我其实从没想过在这个异世界开什么后宫，对我而言，那些所谓的英雄行为也不过只是拥有能力的顺手而为。我从来没想过利用这些力量，去获得某位女性的好感和崇拜什么的。 只是……活生生的京子，拥有不同于游戏人物的，自己的思维和感情……跟这样的她产生交集，是会让我觉得我还存在的唯一方式…… 我本身也许不是真实的，但我对她的拯救……是真实的。我需要这种真实。 其实，你对我而言，也是一样的，甚至更特别。 你……懂吗？你懂的，你应该懂的……” 齐暃垂下头，越说声音越小。 不知为何，林文熙忽然也觉得眼眶一热。 她开始懂了。 她终于明白了齐暃的痛苦。 他正在一个人面对一个陌生又冰冷，危险而充满背叛的世界。 他正在努力发光发热，让这个残酷的世界拥有一丝光辉。 他照耀着其他人，给其他人带来希望，可这样一个人，却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林文熙极力去想象着，只觉得那是一种比仇恨的煎熬，或是丧亲的悲哀，更为可怕的痛苦。 虚无。 存在主义的危机。 她感受到了一种如潮水般汹涌，如乌云般铺天盖地的“孤独感”。 她也感受到，齐暃对她的“需求”与“依赖”，以及两人虽然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却因为“宅”而相互之间产生的某种默契。 齐暃沉默着，将呼之欲出的眼泪咽回去，努力不让自己失态。 但他这一刻真的有些想念，想念人体工学的电竞椅，想念肥宅快乐水，想念PS5，想念家里的一切，想念父母，想念名为《暗黑破坏神》，也只是一个游戏的游戏。 也……想念真实活着的自己。 忽然，他闻到一阵清香。 接着感受到自己的头被一双手轻轻环住，搂住，用冰凉却柔软的手在他的头顶轻轻抚摸着。 像抚摸一个婴儿。 她什么也没说，却让齐暃感受到她想说的话。 “最起码……这拥抱与触感，是真实的吧。”
齐暃只觉得头皮发麻。 眼眶灼热到，是真的忍不住。 靠……这样……是犯规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