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时奉陪。”
龙铁锚懒得多说,抛下四字转身就走。周苍喊住他道:“龙师兄,我表叔还困在屋里,麻烦你将他解救出来。”
龙铁锚看了周方达一眼,淡淡道:“哦,竟还有这事?”
没经屋主同意便指使四名手下进屋搜查。龙铁锚浑不将他放在眼里,周方达心底愤怒险些要溢出来,脸色变得极为不自然,可这时除了眼睁睁看别人入屋却别无他法。过半晌,六人从大门鱼贯而出,在场众人看得清楚,除士兵外,另两人分别是大管家黄星陵与周门弟子王进,两人双手被反绑,脚上拖着被割断的绳子,脸上身上有多处伤痕血印,神情萎靡不振。龙铁锚忙迎上,替黄星陵解开绳索,问道:“黄大总管,怎么弄成这样?谁绑了你?”
黄星陵用下巴指指周方达道:“这个你得问问周二爷。”
周方达脸上一阵红一阵青,“误会误会,是谁吃了豹子胆将黄总管囚禁起来,给我滚出来。”
龙铁锚对他甚是鄙视,但这事繁复牵涉,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隐情,不必也不宜现场探究,便道:“黄总管,还有这位小兄弟,先随我回军营再说罢。”
就在他们要走的时候,突然有把苍老的声音道:“龙将军,你好大的军威啊。”
众人回头一瞧,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群人,为首者竟是当朝宰相丁谓,只见他脸色阴阴沉沉,两眸晦暗,嘴角微微扬起。周通带着母亲罗艺到场已多时,见了岳父,即和丁秋芸齐齐迎上拜见:“爹爹!”
丁谓点点头,眼光在场中扫了一圈。“吴师父,你也来了,这可是太好了。”
丁秋芸见过爹爹,看到父亲身后的师父吴开阳,高兴得直蹦过去。吴开阳瞧见她脸上余怒未消,微微一笑道:“怎么,被人欺负了吗?”
丁秋芸道:“不错,师父,你一定要替徒儿出这口气。”
吴开阳点点头,没有说话。龙铁锚朝丁谓拱了拱手道:“丁相,怎您老又闻风来了,可真是恰巧啊。”
丁谓摸了摸下巴稀疏的胡子:“龙将军,老叟听闻亲家失踪,特地过来瞧瞧,不想正碰上你在这儿大耍威风,有幸见识龙将军的厉害,真让人大开眼界。”
龙铁锚嘿嘿笑了几声道:“丁相真会说笑,在下还有事,你们两亲家慢慢聊。”
丁谓道:“怎么我一来便要走,不欢迎老叟么?”
龙铁锚道:“你们两亲家的事,我一个外人掺和什么?”
丁谓道:“你也知道自己是外人哪,可怎么周苍的事,你却要踏一脚进来?”
龙铁锚脸孔一肃:“周苍是朝廷通缉的要犯,禁军抓捕他乃职责所在,丁相难道要我袖手旁观不成?如若完你所愿,丁相恐怕又会向皇上参一奏,状告龙某渎职要治我的罪罢。”
这话回得甚是无懈可击,丁谓竟无言以对,干笑几声道:“龙将军多心,老叟岂会做那损人不利己之事。”
龙铁锚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丁相,在下告辞。”
强援到来,一直愤愤不平的曾远彭硬气起来,音量也提高不少:“龙将军,凭一句职责所在便想把周苍带走,未免太小瞧丁相,不将人留下,你就别想走。”
龙铁锚道:“可笑,犯人我不带走难道留下给你?曾总管可能没弄清楚自己身份,守护皇宫安全才是你的职责,皇宫外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你伸手罢?”
箫冰冰道:“龙将军有所不知,在曾大总管眼里,猫捉老鼠是多管闲事,狗抓耗子才是天经地义。”
皇宫待卫大举出动越界抓捕周苍,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曾远彭再被戳中痛点,顿时无话可说。可丁谓这时却缓过气来,只听他说道:“本朝所有官员,尽是天朝臣民,皆为天子耕耘,如果有人身在其位不谋其职甚至徇私,旁人只好为他代劳。曾总管,把周苍给抓回来,看看有谁敢阻挠。”
曾远彭大声应道:“是!兄弟们,给我拿下犯人周苍。”
“哈哈哈哈哈哈!”
龙铁锚不怒反笑,圆睁双目喝道:“谁敢抢禁军手中的人,那便别怪龙某翻脸无情!飞沙营,结阵,刘将官,立即通知外头飞石营、狂风营、巨木营作好准备,有人造反要劫夺朝廷要犯,发现乱党者先斩后奏!”
飞沙营将官刘勤狄高声答应,命令下达,一声声号角吹响,顿时府外锣鼓声和应,呐喊声震天动地,气势着实惊人。几名大内待卫被这声势所慑,走了三步便停下来,面面相觑,这阵势可不是闹着玩的。丁谓气得五官都挤在一起,骂道:“龙铁锚,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相官?”
龙铁锚冷笑道:“不管是谁,想从我们禁军手中抢犯人抢功劳就不行。”
丁谓出离愤怒呵斥道:“龙铁锚,你这是造反,要人头落地的。”
“丁相,是谁造反还未知,别以为你于朝中做宰相便可目中无人,惟所欲为,蔑视我们军人尊严,谁的脸也不必给。”
龙铁锚针锋相对说道。“龙铁锚你……大胆!老朽定要教你人头落地。”
丁谓气得全身颤抖,却暂时拿他毫无办法。“随时恭候。”
龙铁锚冷笑数声,眼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收兵回营!”
在场人等都为龙铁锚的气势所慑,无人阻止乃至发一句声。突地丁谓抢到路心,张开双臂拦着,叫道:“龙铁锚,你要走,那便从老朽身上踏过去。”
丁秋芸叫道:“爹爹!”
周方达、周通、曾远彭、曾仙雀等人齐声呼叫不要。丁谓这招不可谓不毒辣,五百铁甲精兵,手持大刀长枪,气吞山河,眼下却愣是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拦住,寸步不能前行。龙铁锚怒道:“丁谓,你以为老子不敢动手吗?”
丁谓哈哈大笑:“龙将军,你即管上吧,丁谓一把老骨头什么场面没经历过。”
周苍知道当兵的人脾气都不好,生怕龙铁锚当真做出傻事,当下踏上一步道:“丁伯伯如此为难小子,不知出于何种目的?”
丁谓道:“周苍你本有大好前程不珍惜,竟然勾结西夏死敌强闯皇宫刺杀皇上,犯抄家灭族之罪,龙将军口口声声抓捕实为徇私护断,老叟身为一国之相,岂能任由要犯在我眼皮底下昂首离开?老朽无力阻止,只好以一副残躯报答皇上恩遇。”
刺杀皇上?周苍不自禁发出一声嗤笑,姜还是老的狠,强戴在他头上的帽子愈来愈大,眼光在那张正气溢泄的老脸上盯了良久,叹一口气:“丁伯伯,你们一家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可笑,我丁家与你何怨何仇要置你于死地?我们不但没有仇怨,还是亲家,周苍,若不是你犯下不可饶恕之罪,我又怎狠得下心大义灭亲?”
周苍无奈摇了摇头,眼光瞧向丁秋芸,丁秋芸嘴角挑起一丝笑容。“丁相,你不要为一己私怨苦苦逼我,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周苍平静说道。“笑话,谁也不想逼你,但你总要为自己做下的事负责。”
丁谓仰天打了个哈哈。正僵持不下,突然听得有人叫道:“大哥,大哥。”
各人一块转头,瞧向叫声来处,只见周盈携着秦国公主赵芙奔来。众人见得公主,立即躬身下拜,齐声祝愿公主殿下吉祥安康,秦国公主赵芙点了点头,拂手道:“平身,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见无人回答,曾远彭犹豫踏上一步躬身道:“启禀公主,周苍闯皇宫图谋不轨,我等正在抓捕……”赵蔓将手一摆打断他,斥道:“胡说,本公主明明当面跟你说清周公子入宫乃为救我,怎却变成了图谋不轨?如此妄顾事实陷害忠良究竟意欲如何?”
曾远彭脸色大变,一阵白毛汗从背上渗出,道:“九公主,属下后来……后来发现周公子入宫动机不明,为确保皇上及殿下安全,不得不从最坏……最坏处出发怀疑审问个清楚。”
赵芙哼了一声道:“曾总管,你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吗?周公子为救本公主而与番僧展开浴血奋战,身边丫鬟和待卫皆可作证,你如此颠倒黑白,眼中还有没有圣上?”
曾远彭颤声道:“九公主……属下不敢,属下疑神疑鬼……出发点却是好的。”
“哼,还敢狡辩,若不是我亲身经历说不定要被你蒙骗。我已向父皇禀明详情,父皇震怒不已,交待我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清清楚楚,然后移交包大人审理,该抄家的抄家,该充军的充军,绝不姑息。”
形势急转直下,曾远彭吓得脸色煞白,双腿一软跪下,连连磕头叫道:“九公主,属下该死,属下一时糊涂,犯下冤假错案,恳请九公主高抬贵手。”
赵芙道:“现在知错了吗,可惜已太迟。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何陷害为国立下大功的忠良,按理说你与周公子并无干系,难道背后有人指使?”
曾远彭摇头道:“属下一时糊涂,请公主殿下从轻发落。”
赵芙呵斥道:“你既犯欺君之罪,又擅杀忠良将驸马活埋,竟还想着从轻发落,简直异想天开。”
周盈道:“你若还有良知,就把指使之人说出来,公主替你求情,包大人或许会对你从轻发落,不然就等着掉脑袋吧。”
“别以为你不说便能保住幕后黑手?本公主已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若不懂珍惜,那便别怪我不念主仆之情!”
曾远彭听得似乎还有一线生机,犹豫半晌指着周方达道:“启禀公主殿下,指使我这么干的是他。”
众人目光登时聚集在周方达身上,周方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我……曾总管你别乱说,我那……那有指使……”“我没乱说,周二爷一直视周公子为眼中钉肉中刺,一直处心积虑要杀他,那天周公子落入我手中之后,周二爷便让我带出城外杀了。”
曾远彭不但把罪责推卸给周方达,还揭其老底。周盈想不到害大哥的人竟是一向敬重的二叔,走到他跟前抓衣袖问道:“二叔,你为什么要害大哥,为什么?”
周方达喃喃道:“不是,小盈你别听信谣言,我没有害你哥。”
“你不但害我哥,还害我爹爹,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周盈哭着,突然抬手打了二叔一记耳光。周方达那里想得到侄女竟然出手打他,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正着,白净脸皮上留下五条指印,若是别人动的手,他便拼了性命也要还击,可是眼下一来理亏,二来众目睽睽,他如何能出手反击痛哭的侄女?赵芙转头对丁谓道:“丁伯伯,现下真相大白,周苍没闯皇宫更不是刺客,该让开道了罢。”
事情变化太快,丁谓一张老脸阴睛不定,在场中众人注视下,咳嗽一声道:“噢,原来周苍并不是什么刺客,我说呢,这孩子一向纯品听话,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以下犯上的逆举,幸亏公主殿下赶来及时揭穿了奸……奸……奸人的诡计,不然……咳咳……不然……”边说边退到一旁。赵芙嘴角微微扬起,眼光转至丁秋芸脸上,道:“周少夫人,你负他不止还要害他,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丁秋芸脸孔呆滞漠然,仿佛听不到公主的说话。周通一直在旁目观耳闻,至此时也大概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二叔联手小舅子曾远彭陷害大哥,而妻子则瞒着自己,煞费心机配合他们将大哥抓拿,究其原因是得不到他,便要毁掉他。同床多年的妻子,心里还是忘不了初恋情人,既然还爱大哥又为何要狠心抛弃?当年爹爹提出让自己顶替哥哥娶宰相府的三小姐,便不该应承。丁秋芸长得宛若天仙,周通心中对她爱煞,明知是高攀,仍一时冲动应承婚事。成亲后两人关系不愠不火,婚后四年,丁秋芸始终未进入妻子状态,甚至不愿为他生一个孩子,总是说不急,如今看来,她不是不急,而是心仍系在大哥身上。周苍归来,让丁秋芸压抑良久的情感从心底不受控制钻出来,惜为人妇,无法得偿所愿,绝望之际心生歹意,意图把周苍杀害,再无牵挂,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