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无用,也恨自己的自私,恨自己没有考虑好,又让苒苒生气了。慕泊言拖着身子出门,他拿着手机一字一句的道歉,结尾落下了‘谢谢’两字,他带着那条缎带,还有已经被他一点点修复了的玻璃瓶子,上面的裂痕好似现在的他们,哪怕复原了也已经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疤痕,心揪在了一起,他小心的收好,驱车前往了五台寺。这里荒无人烟,山脚下,从这往上看,台阶超过了千数,刚刚好。他记得苒苒说过的,想要赔罪就一步一叩首跪满一千个台阶才算是有诚意,那是对乔晔说的话,如今来看,他比乔晔也好不到哪里去,跪满了一千个台阶就等于有诚意了。慕泊言捧着那条断成两截的缎带,小心的系好,置于心口处,与已经修复了的瓶子一起,他毫不犹豫的跪下,望着高处的寺庙,一步一叩首……我佛在上,不求私欲,惟愿赎罪。鲜少人踏足的台阶布上青苔,他的膝盖处沾满了混合着青色的泥泞,一跪一拜,心中一遍遍的道歉,身体的乏力抑制了他的速度,他抓着台阶,本就未好的伤口崩开,手指被水泥地板磨破,双手被裹上了一层污渍,饶是如此,向来洁癖的他却不在意。他用力的磕头,鲜血直流,到达三分之一的阶梯时,他已耗费了半数的力气,换好的衬衣被血红色浸染,汗与血相融,早已分不清,慕泊言咬着牙一步步的跪完。只要坚持到山顶就好了,他要将相同的许愿瓶求回来,被厌恶,不想见他都没关系,曾经做过的,他要一一的还清,哪怕是用尽一辈子,也是他该做的。半山腰雾气弥漫,深山里,哪怕是此刻的天气也能感受到寒意,被浓雾挡住了些视线,他竟有些看不清前方的方向。亲手敲断自己的傲骨,将尊严践踏在地上,慕泊言从未想过会有今天,他会因一人沦陷,为她而活,一句话便能定他的生死,想用尽一切去爱她。如若他知道,如若他早一点明白,最坏的结果也不会是今日。寸寸相思,渗入骨髓。高达几千阶的五台寺山路,无人知道,曾被奉于神台之上的人成了无信仰却是最虔诚的信徒,对虚无的神明声声的祷告,卑微祈求,企图赎清犯下的罪孽。到达第五百二十阶和而后的第一千三百一十四时,一路没有停顿的慕泊言此刻停了下来,他抚着胸口,无声的诉说了无尽的情意。总长两千六百个台阶的五台寺,拨开云雾,古旧充满年代感的木质牌子呈现在眼前,他已然狼狈不堪,慕泊言耗尽最后一点力气起身,步子踉跄,没了支撑,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脑袋撞击在了石柱上。剧烈的撞击让他一阵眩晕,手紧紧的护着许愿瓶和缎带,他滚了一圈才没让东西落地碎掉,脑子一片空白,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浑身的血汗混合,疲倦席卷着他,慕泊言跪坐起来,一步步的爬向了寺门口。木门咿呀咿呀的响着,古旧的质感,只差一点,就在手要碰到门时却又失力的垂下,他接着爬过去,脑袋一下一下的撞击着,木门打开,惊动了寺内的几个僧人。空旷的寺庙,看着荒凉,显然是少人踏足的地方,披着僧衣的老和尚匆匆赶来,寺内进来一个人都算是有人气。厢房内,慕泊言拒绝疗伤,他将护在怀里的满是痕迹的玻璃瓶掏出,里面还剩了点没有洒完的颜料,他存的很好,与那天一样的量,可他找不到颜料制成的方法,无论配了多少次都不成功。或许是连天都在提醒他,失去了的就不会再回来,就算愿意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回不来。“请问你们还有没有这样的许愿瓶?”
昏暗的灯光下,彩色的颜料格外好看,哪怕是装在满是痕迹的玻璃瓶中。住持还没见过这么犟的,硬是不肯上药也不肯被送去医院,这样遍体鳞伤跪上寺庙的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眼中的执拗令人心惊。住持与小僧们对视,确认过后肯定道:“先生,我们这从未有过这种瓶子,你应该是找错地方了。”
从未有过,找错了地方。不可能的,他听的很清楚,不会记错,慕泊言撑坐起来,语气中含着祈求:“请你们再好好看看,或许是太久了就忘了。”
他高举着瓶子,说出的话自己都觉得可笑,明明已经确认了却想从绝望中找出一丁点新的希望。住持认真看看,诚恳道:“我们这确实没有过,先生或许是走错地方了。”
五台寺人烟少,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就几人,他们守在这多年了,也不会向来往这的人推销什么东西,自然是记的清清楚楚。慕泊言拂开了小僧的手,一步一步的出去,望着‘五台寺’的牌子,他唇角勾起露出了笑,那笑中满是讽刺和苍凉。他往已是昏暗的天空看了一眼,房内放着的是一座神佛塑身,他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冻结,好似坠入了深渊,被抛弃的彻彻底底,再无人能救他。他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连赎罪都不行。高山之上的神明普度众生,半点都不愿施舍予他,是在警告他还是惩罚。若是罚他认,他愿承担所犯的错带来的惩戒,愿意毁掉一切去偿还,可无人给他机会,那本要抓住的半点微光也从他的指尖溜走,独留他一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