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咏听着勃然大怒:“我凭什么给她留一线生机?她中了我的圈套,是她蠢;她想算计我,也要有这个能力才行!什么引火上身,在马料里下巴豆,这些都是我五岁的时候就玩的不要了的!还窥视我们行踪,请了长辈来……我要是她,直接模仿你的笔迹写封信给我,然后让柳嬷嬷发现就行了,还用得着兴师动众地喊上一大堆人?她没本事,你竟然怪我!我有什么错?你还帮她说话!说来说去,不过因为她是你妹妹罢了……” 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 窦明之所以落得今天这个下场,是因为窦明无能。 他愤怒的,是自己为窦明说话。 窦昭突然明白纪家老太爷为何要纪咏出来历练了。 在纪咏的心中,没有对错,只有你我。 所以他睚眦必报。 明明知道窦明被拐会面临着怎样的下场,却毫不在意。 他太聪明,太自负,世间万物、礼仪道德全都不放在眼里。 别人做错了事,至少还会忌惮鬼神或报应,可纪咏什么都不怕。 他是真正的肆无忌惮! 这样的人,书读得越多,知道的越多;知道的越多,破坏力就越大。 纪家老太爷不过是想让纪咏通过感受红尘喧嚣中的悲欢离合让他的心中多一点悲悯之心而已。 可很显然,前一世,纪家老太爷失败了! 纪咏以方外之人的身份挑战世俗规矩,披着袈裟做了三品大员;他怂恿皇上出家,不过是要度不可度之人,做成前人从来没做成的事,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手段罢了。 “不是。”
望着激动的纪咏,窦昭打断了他的话,“不是因为她是我妹妹,而是因为我不想看着你变成一个和窦明一样的人!”
她的声音平静理智,带着一点点的痛心,让纪咏愣住。 “你那么的聪明,那么的能干,”窦昭认真地望着她,“学什么都比别人快,做什么都比别人好。别人要琢磨半天的事,你不假思索就做到了,你理应比所有的人都优秀,都出色才是!可你看你现在,和方外之人斗法,和窦明论长短……你再看看伯彦,他花了一年的时间走遍了真定,希望能尽己所能让黎民百姓生活的更好些!他也许不如你聪明,可他做的事却比你做的更有意义!纪表哥,”她的表情真挚,“你应该站得更高,看得更远,而不是拘限在这内宅里。以你的聪明才智,你一定能成为一个造福黎明百姓,让后辈景仰的人!”
纪咏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气氛压抑而沉重。 纪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她这话教训的味道是不是太重了些? 窦昭思忖着,露出个俏皮的笑容,道:“到时候我就可以跟我的后辈们说,纪见明纪咏,是我的表兄哦!当初他考进士的时候,还曾借住在我们家读书呢!”
纪咏板着脸,一丝笑容也没有,拂袖而去。 “唉!”
窦昭摇头。 素兰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小姐,五小姐闹着要来找纪公子。”
窦昭顿时心头冒火,恼道:“她又要干什么?”
一面说,一面快步朝栖霞院去。 素兰几个连忙跟上。 栖霞院灯火通明,周嬷嬷紧紧地拦腰抱着在那里正上蹦下跳的窦明,苦口婆心地劝她:“五小姐,您别闹了,闹开了,那天的事就包不住了,您以后可怎么做人啊!四小姐这几天为了您的事,忙里忙外,忙前忙后的,人都瘦了,您就是看在四小姐的面子上……” “我凭什么要看她的面子?”
窦明听着,越发的暴躁,嘶吼道,“她明明知道是纪咏害了我,还包庇纪咏,她把我当妹妹了吗?包不住就包不住,大不了一死!”
“周嬷嬷,你放开她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窦昭已进了内室。 她站在门口,冷冷地望着窦明:“她不过是仗着现在回了家,要是闹过了头,窦家的人不会坐视不理,纪见明不敢把她怎么样而已。她既然要去找纪见明,就让她去吧!不过,我的话说在前面,你不给我面子,我也用不着给你面子。这次哪怕是纪见明要把你按在湖里溺死,我也会袖手旁观的。”
她说着,目光从内室服侍的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至于你们,有谁帮着她胡作非为,从前栖霞院服侍的那些人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
丫鬟、媳妇们立刻面如土灰,瑟瑟缩缩地挤在了墙角。 窦明瞠着窦昭,仿佛要把窦昭生吞了一般:“窦昭,你别以为我不敢!”
“你敢!”
窦昭神色平静,好像窦明是在叫嚷着不吃青菜似的,“我知道你敢,所以我让周嬷嬷放开你。反正你谁也不在乎,贴身的丫鬟季红帮你,被卖了,你再换一个丫鬟好了;周嬷嬷护着你,那是她心甘情愿的,死了也是活该……” “你胡说,你胡说!”
一向在窦昭面前强横的窦明第一次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我胡说了吗?”
窦昭反问,“季红哪里去了?你再问问周嬷嬷,要不是我,她还能站在这里?一个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维护不了的窝囊废,也就配在家里横行。你若真有本事,就别连累身边的人啊,自己去找纪见明算账去!”
说着,吩咐素兰,“你传了我的话下去,把大门关了,五小姐想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可如果有人要帮五小姐,哪怕是帮着五小姐递了一根针,立刻拖下去乱棍打死!”
周嬷嬷把窦明抱得更紧了:“五小姐,五小姐,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窦明发狠地掰开了周嬷嬷的手,冲了出去。 周嬷嬷立刻追了上去。 窦昭一把拦住了周嬷嬷:“你难道还想害她一次?”
周嬷嬷失声痛哭。 窦明凭着心中的一腔怒火一鼓作气地冲到了鹤寿堂。 可当她站在鹤寿堂门口的时候,却犹豫了。 一路上,遇到她的人果真都对她视而不见。 莫二姑那冰冷如霜的小眼睛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双臂抱胸。 有小厮从鹤寿堂出来:“公子这是怎么了?不吃不喝地傻躺在醉翁椅上,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跟老太爷交待啊!”
“没事。听说从前公子要做长生不老丹,整整一年都没有迈出厢房一步,还不是好好的!”
窦明忙躲到了一旁的大树后。 两个小厮说说笑笑地从她身边走过。 她蹲在了树下。 看着夕阳西下,四周渐渐被黑暗笼罩。 夜风好像能吹到人的骨头里。 窦明冷得发抖。 没有人来找她。 月色如华,天空中疏疏落落地挂着几颗星子。 “窦昭,纪咏,我要让你们好看,我要让你们好看……”窦明双手握拳,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 有个黑影猛地从旁边的花圃里窜了出来,落在了她脚边。 她厉声尖叫,逃也似的朝栖霞院跑去。 黑影被吓了一大跳,弓着身子“喵”了一声。 鹤寿堂和栖霞院都安静下来。 素兰长舒了口气:“终于能安安静静地做点别的事了!”
立了冬,就要开始准备冬至节的祭祀了。 仆妇们要舂年糕,弄扁食,窦昭则需要亲手做鞋袜奉给长辈。 一时间大家都忙了起来。 段公义和素心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窦昭和素心在内室说话。 “七老爷气得不得了,没等我退下去就把手中的茶杯给砸了。柳嬷嬷更厉害,阴一句阳一句的,句句都说王家没教养,教不好女儿连仆妇都教不好。王老太太听了差点闭过气去,王家的二奶奶就跳出来和柳嬷嬷吵,柳嬷嬷带去的那个马骏家的毫不示弱,和王家二奶奶对骂,”素心咋舌道,“我平时看马骏家的待人挺和气的,没想到口齿这样的伶俐,难怪柳嬷嬷要带了她去!要不是她,我们这边还就真没有能接上王家二奶奶话的人。后来还是王家的大奶奶出面,一面劝王老太太不要和柳嬷嬷一般见识,一面喝斥柳嬷嬷上下不分,没有尊卑,几句话倒是说得十分漂亮,只可惜柳嬷嬷奉了二太夫人之命,存心就是去吵架的,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三言两语就把王家大奶奶的话堵在了嘴里,偏偏王老太太还嫌王家大奶奶说话绵柔,不让王家大奶奶插手,王家大奶奶在一旁干着急。堂堂巡抚私邸,比我们真定县的大街还不如,骂得那叫个响亮热闹,也不知道隔壁的人家听不听得见?”
这也是在窦昭的预料之中。 窦明毕竟是窦家的小姐,把事情闹开了对窦家也没有好处,但就这样放过王许氏二太夫人心里肯定不愿意,派了几个厉害的婆子去寒碜寒碜王许氏,给王许氏添添堵,也让自己解解气。 不过,王许氏选择了和柳嬷嬷她们对骂,还是让窦昭有点意外。 前一世,窦昭没少和王许氏打交道。 在她的印象中,王许氏还是个比较注重自己形象的人,可见这次是真的急红了眼。 但这些都不是她关心的事,她只关心父亲窦世英的反应。 窦昭问素心:“你可把我的话带给了我爹爹?他是怎么说的?”
“七老爷很为难的样子,”素心道,“说把五小姐交给别人他不放心,我就把二太夫人那天和您说的话告诉了七老爷,七老爷当时什么也没有说,我快回来的时候才把我叫了进去,说让我们过了冬至节就把五小姐送到京都去。不过,我听高总管说,七老爷好像请了个从宫里出来的教习嬷嬷,准备好好地教教五小姐规矩。”
这样也好! 窦昭点头。 素兰笑盈盈地跑了进来:“段护卫来了。”
段公义临行前,她曾悄悄嘱咐段公义,让他找个机会和陈曲水见上一面。 窦昭立刻起身,去了厅堂。 段公义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显然是梳洗了一番才来见她的。 厅堂也没有别人,窦昭直接问起他来:“陈先生现在怎么样?”
“陈先生一切安好。”
段公义肃然道,“刚开始他去哪里还有人拦着,自从蒋家的事尘落定之后,只要不是梅公子的书房、内室、宴息室、账房这些要害的地方,陈先生都可以自由进出。”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道,“不过,英国公夫人十月二十六日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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