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菽笑着帮窦昭将描红的纸蒙在法贴上,然后拿了把扇子在一旁轻轻地帮她打扇。 “采菽姐姐,”窦昭笑道,“天气这么热,你去歇着吧!这里有妥娘服侍就行了。你在这里,我写不出来。”
采菽抿了嘴笑,道:“那好,我就在门外候着,您有什么事,就叫我一声。”
窦昭笑眯眯地点头,低声吩咐妥娘:“你到门口看着,有人来就咳一声。”
妥娘颔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书房门口,支着耳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窦昭抽出一张纸,给舅舅写了封信:“……二太夫人说,要是把王姨娘扶正,王姨娘的爹就不会和五伯父争党首了。您要是不写同意书,就让我长大以后去告王姨娘。”
不过几句话,她没什么手劲,写了快两炷香的功夫,还好字迹尚算工整。 用细沙吸了墨,窦昭将纸折成了个小纸条,然后朝妥娘招着手,悄声问她:“你还记得彭嬷嬷要你背的地址吗?”
“记得。”
妥娘小声地背了一遍。 窦昭很是欣慰,把纸条交给妥娘:“等会你去找六伯母告假……” 她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妥娘。 妥娘不住地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会闹起来的。”
然后指着小纸条提醒她,“四小姐,送一次信要十两银子。您写个小纸条他们也算一封信,您写十张纸他们也算一封信,您不如多写几个字吧,这样算起来也便宜些。”
窦昭忍俊不禁,随后感慨地道:“要是舅舅还不明白应该怎么办,只知道一味地和窦家、王家置气,我写得再多也没有用,还不如就此把他摘出来,免得让那些自以为是的狡诈小人得意。”
妥娘听不懂。 “你只要照我的吩咐行事就行了。”
窦昭笑道,“其他的,就不用担心了。”
妥娘小心翼翼地将纸条贴身藏好,服侍窦昭用过午膳,照窦昭的吩咐向纪氏告假:“小姐让我回去把她惯用的兰草枕拿过来。”
纪氏让采菽去叫辆马车陪她走一趟。 “不用了,不用了。”
妥娘忙道,“就这一会的功夫,我走过去就行了。”
百般地推辞。 纪氏起了疑心。 只是她一向不愿意多事,笑着点了点头,抬头却看见满头大汗在那里写字的窦昭。 小小的脸热得通红,却依旧照着她嘱吩的坐得笔直,认真仔细,丝毫不见半点的懈怠。 刹那间她心中一软。 若是芷哥儿,只怕早就扑到她怀里撒娇了。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就是再苦再累,也只能忍着吧? 她一改往日的脾气,等妥娘一转身,立刻叫了个叫采薇的丫鬟过来,低声道:“去,看看这个素馨要干什么?”
采薇应声而去。 纪氏就坐在窦昭身边看着她描红,不时告诉她应该注意些什么。 写完两张大字,纪氏让采菽端了绿豆汤进来:“寿姑,歇歇,消消暑。”
窦昭也有些累了,坐在那里正和纪氏喝着绿豆汤,六伯父回来。 六伯母还没来得及问候一声,六伯父已沉声道:“屋里服侍的都站到外面的院子里去。”
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瞬间只剩下窦世横、纪氏、窦昭。 这时候,做孩子的好处就显现出来。 六伯父不以为意地摸了摸窦昭的头,径直对六伯母道:“诸家请了周学正出面,要退还七弟的庚帖,母亲和小叔还在屋里僵持着,三哥让我先去看看情况,晚膳你们就不要等我了。”
这么快! 窦昭讶然。 六伯母也很吃惊,道:“诸家什么突然说要退亲?”
“王家的二奶奶庞氏纠集了娘家的兄弟到诸家去闹事,诸举人丢不起这个脸,闭门不出,等庞家的人一走,他连夜去州里请了周学正过来。”
六伯父说着,叹了口气,“周学正和诸举人是好友,看样子,诸举人是铁了心要退亲了。”
“那你快过去吧!”
六伯母皱了皱眉,“能不退亲,就最好不退亲。不然王家会更闹腾。”
“我也是这么想的。”
六伯父道,“我已经派了管事去找庞老爷,他要是再这样不知深浅地闹下去,以后别想在北直隶做生意了。”
六伯母显然也赞同六伯父的主意,道:“你小心点,别让人抓住把柄就是。”
然后又叮嘱了六伯父几句,送六伯父出了门。 窦昭慢慢地喝着绿豆汤,看见六伯母送走六伯父之后,在院子里发了好一会呆,这才回屋。 “寿姑,想不想和我去串门啊?”
六伯母问她,采薇却折了回来。 “六太太,”她小声禀道,“素馨回了西府,和四小姐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玉簪吵了起来,听那口气,好像是她要把四小姐屋里的东西全部清点一遍,玉簪说她多管闲事,她说玉簪是贼。两人就打了起来……我没敢多留,赶紧赶了回来。”
只说让她去闹一番,借机把玉簪偷东西的事告诉纪氏,没想到玉簪这么大的反应,两人竟然还打了起来。 不过,妥娘身板有劲,玉簪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加上妥娘是陪她来东府的人,俞嬷嬷就是知道了也不敢把妥娘留在西府,更不要说处罚妥娘了,否则玉簪偷了自己屋里的东西讨好大庆媳妇的事就会露馅。 仆妇欺负到主家头上来了,同是主家的东府太太们、奶奶们为了杀鸡给猴看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到时候就不是打几板子撵出府的事了。 窦昭并不担心。 纪氏一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脸色大变,道:“这件事你不要做声,素馨一回来你立刻来禀了我。”
采薇应声退了下去。 纪氏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拿了本《三字经》出来,开始告诉她背诵。 夕阳西下的时候,妥娘回来了,还装模作样地拿了个兰草枕头。 纪氏单刀直入问妥娘:“你和玉簪打架,俞嬷嬷怎么说?”
妥娘喃喃半晌,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 纪氏没有再问下去,而是沉吟道:“这件事我不好插手,不过,你可以写信给寿姑的舅母,让寿姑的舅母请我们府里的随便哪位太太帮着管管,我想我们府里的人都不会坐视寿姑被这样欺负的。至于玉簪,你明天一早就跟俞嬷嬷说,四小姐惯用自己的丫鬟,这两天我又要帮着六爷收拾箱笼,让她过来帮把手。我自有主意。”
妥娘见事情果然如窦昭预料的一样,心中实在欢喜,忍不住咧着嘴笑了起来。 纪氏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道:“你是个忠厚老实,我很喜欢。以后只要你一如既往地好好服侍寿姑,自有你的好日子。”
妥娘觉得现在她过的就很好,但能得到六太太的赞赏,还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她连连点头,笑得更灿烂了。 纪氏见太阳下了山,想着窦昭在家里关了一天,就牵了她的手在院子里遛弯,信手指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告诉窦昭都是些什么。 二堂嫂和三堂嫂、五堂嫂一起来看窦昭。 纪氏正吩咐丫鬟摆瓜果,窦政昌和窦德昌下了学,白净高瘦的窦环昌和阳光四射的窦启俊也跟了过来。 “我们是来看四妹妹(四姑姑)的。”
纪氏把两人好好地夸奖了一番。 三堂嫂脸上有光,拉着儿子笑得合不拢嘴。 窦环昌则笑容温柔地和窦昭打着招呼:“四妹妹,你住得可习惯?东府好不好玩?”
窦昭无意和他们拉关系,佯装着腼腆的样子笑了笑。 东府的小一辈都在六房吃的晚饭。 晚上,六伯父没有回来,祖父却赶了回去。 第二天中午,传来了诸家和窦家解除婚约的消息。 窦昭并不觉得可惜。 一个女人,仅仅凭着这个男人愿意为妻子守制三年就觉得他是个好人,可见见识也十分有限。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很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没有去想其中深层次的原因——母亲在她的心中,是个如水般纯粹、如火般刚烈的女子,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能比她的母亲更至真至纯,更不是谁能取而代之的。 窦昭问着妥娘的去向。 采蓝笑着告诉她:“素馨和王管事去了真定州,明天下午就回来了。”
按照窦昭的推测,纪氏知道这件事之后,肯定会悄悄地帮她,为了不引起窦家人的注意,她多半会托付纪家在真定府的商铺帮着送信,而王管事正是纪氏的陪房。 她嘴角弯弯。 玉簪忐忑不安地挽着个包袱跟着采薇走了进来。 窦昭正在描红,纪氏坐在窦昭身边,像没有听见禀告似的,眼皮子也没抬一下,一边帮窦昭打扇,一边低声细语地夸窦昭的字写得好,就这样把玉簪晾了大半个时辰,待窦昭描完了红,纪氏亲自帮窦昭净了手,又端了丫鬟们送上的莲子汤喂了窦昭几口,这才道:“你是服侍四小姐的玉簪?”
好像这时才看见她似的。 玉簪两腿站得直哆嗦,热得汗透衣襟,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听见纪氏的问话,忙道:“回六太太的话,奴婢正是玉簪。”
态度十分的恭谨。 纪氏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下去吧”,然后满脸笑容地舀了勺莲子汤递到了窦昭的嘴边,耐心温柔地哄道:“我们寿姑真乖,一碗莲子汤都快吃完了!”
东府里的太太们什么时候和七奶奶的关系这么好了? 七奶奶都不在了,还把四小姐捧在手心里当成宝似的。 玉簪看着,有半晌的茫然。 已有丫鬟上前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角:“还不快退下去。”
她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出了内室,耳边传来不知道谁低低的讥讽:“不是说服侍过前头的七奶奶的吗?怎么我看着呆头呆脑的,莫不是混水摸鱼混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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