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一万多人的队伍，排着长长的纵队，在安东（今丹东）鸭绿江大桥从东岸走向西岸，去往安东火车站的方向。在行进到安东市区时，并没有引起市民们太多的注意。因为自朝鲜战争爆发以来，这里就成了志愿军进进出出最忙碌的口岸之一，除了各种作战物资源源不断从这里送出，也有大量的伤员从前线不断由这里送回国内，还有伤愈归队的战士或补充前线兵员的部队又从这里奔赴前线，一天里几万人马走出国门对市民们来说也不足为怪。
但这支志愿军部队的另类还是引起不少市民的注意，甚至有的犯起嘀咕，这些究竟是什么部队？ 说是志愿军部队，但这支上万人的部队人人赤手空拳，除了志愿军的军装，身上没有任何武器装备。胸前也没有“中国人民志愿军”这几个字的标志。更何况还是从朝鲜战场回来的部队，没有携带武器，对于市民来说确实是一件从未见过的事情。 甚至有人猜测，难道这些人是被接回来的俘虏？但从精神面貌上看根本不像，一个个精神焕发，兴高采烈。 行进中的队伍里，一位叫秋天泽的连长也注意到市民投来诧异的目光，但他没机会向市民解释其中的缘由： 为了在中立国监督人员到达口岸前撤回国内。秋天泽将会永远记住7月29日这个时间，这是停战后第二天，他所在的志愿军部队就从朝鲜的泰川驻地出发，在龟城坐闷罐子火车，踏上了凯旋的归国路途。回国之前，部队按照志愿军总部命令，每个战士把自己的武器擦拭一新，全部留给朝鲜人民军部队。因为，停战协议生效后，中国将不允许再向朝鲜运送武器弹药了。 为了在中立国监督人员到达口岸前撤回国内。秋天泽将会永远记住7月29日这个时间，这是停战后第二天，他所在的志愿军部队就从朝鲜的泰川驻地出发，在龟城坐闷罐子火车，踏上了凯旋的归国路途。回国之前，部队按照志愿军总部命令，每个战士把自己的武器擦拭一新，全部留给朝鲜人民军部队。因为，停战协议生效后，中国将不允许再向朝鲜运送武器弹药了。 离国门越来越近，车上的军人们心情也越来越激动。他们说着笑着，打着闹着，唱着跳着，他们清楚记得，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空中飘洒着蒙蒙细雨，部队成四列纵队，悄悄踏上与美国人领导下的联合国军血战的征途，就是在这座桥的中间，有一道白线，中朝二国各有二名战士站在这白线二侧，这道白线是中朝二国的分界线。如今战士们挤在闷罐车门旁，向外瞭望，回国的心情是迫不及待的，火车到了朝鲜的新义州，这里交错相会的军列很多，当车上的战士们听说车站调度专列需要等上一些时间，于是纷纷要求，干脆行军回去算了，反正江对岸就是祖国，当初不是走过来的吗？ 秋天泽也很激动，他明白身旁战士说这句话所寓含的意义，不仅意味着战争结束，还意味着凯旋而归，也意味着这些人不必“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了。 秋天泽也很激动，他明白身旁战士说这句话所寓含的意义，不仅意味着战争结束，还意味着凯旋而归，也意味着这些人不必“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了。 连指导员立马赞同说：好啊，三连全体注意，跟我把歌唱起来，雄赳赳，气昂昂。 连指导员立马赞同说：好啊，三连全体注意，跟我把歌唱起来，雄赳赳，气昂昂 秋天泽连忙打断指导员，笑着说：等等，等等，出国时是跨过鸭绿江，现在不用跨过去了，换一首，换一首，唱军歌吧 指导员笑道：好，先唱军歌，然后再唱《歌唱祖国》，注意，向前向前向前….. 算下来，连续打了十几年的仗，时时刻刻神经紧绷，日日夜夜经历炮火硝烟，现在突然进入休整状态，对于秋天泽来说反倒一时难以适应。部队到达驻地配发新的武器装备，每天仍要进行跑操和训练，但能睡安稳觉，能吃热乎饭，最重要的是不用在朝鲜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中爬冰卧雪，或者破冰过河，他感到这生活太舒适太安逸。 算下来，连续打了十几年的仗，时时刻刻神经紧绷，日日夜夜经历炮火硝烟，现在突然进入休整状态，对于秋天泽来说反倒一时难以适应。部队到达驻地配发新的武器装备，每天仍要进行跑操和训练，但能睡安稳觉，能吃热乎饭，最重要的是不用在朝鲜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中爬冰卧雪，或者破冰过河，他感到这生活太舒适太安逸。 秋天泽上午刚带战士们跑完操，下达命令自由活动，整理内务。碰到师部装备科乔干事带着一个地方人员从连部经过，乔干事见到秋天泽连忙喊道：秋连长，军部刚从地方调来几车洋灰，修建咱们的营房，你给我派几个人帮忙卸下车吧？ 秋天泽问：一个班够不够？ 乔干事说：够，够！ 秋天汉当即喊道：二排长 从战士中跑过一个军人，到他跟前立正喊道：到！ 秋天泽说：你集合一个班，辛苦一趟，跟乔干事卸下洋灰 二排长答应：是！ 然后转身跑回排里召集：一班全体集合 一班集合完毕，人带过来，正要跟着乔干事离开，他身旁的地方同志突然问：秋连长，你全名叫秋天泽吧？ 秋天泽停下脚步，奇怪地盯着面前的陌生人，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也不知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这个人又瘦又矮，他笑着自我介绍：不认识我了，锦州余积镇的的甘茂林，你还记得吧？ 秋天泽说：老甘头，我当然记得，不就是那个王善屯村子吗？ 陌生人说：对呀，我是甘茂林的老大，叫甘万山， 秋天泽这才想起，说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你要不说，我还真不敢认， 看到正要卸车的人在等着这个地方同志，秋天泽连忙说：走走走，我也跟着你们去卸车，咱们边说边谈 乔干事劝道：不用，秋连长，既然你们认识，你们就聊着，我们几个人就够了，一会就完事 秋天泽还是坚持跟着乔干事走说：没事没事，边聊边卸车，两不耽误。 几个人来到车前，秋天泽和战士们一道，光着膀子，开始搬洋灰。 秋天泽问：你家里还好吧？ 甘万山说：好，我爹说你是个明白人，要不是你，我家差点被划成地主成份。 秋天泽说：话不能这么说，共产党是实事求是的，只要情况调查清楚，不管谁，都会按政策办事， 秋天泽又问：你怎么这么老远来送洋灰？ 乔干事插话说：咱们师部向军部申请建营房水泥，军部现在不是在锦州吗，现在不光各个师驻地都要用水泥，地方建设也要用大量水泥。所以水泥不好找，但一听说是部队用，地方就优先保证供应咱们。 甘万山也接着说：是呀，我现在在锦西水泥厂上班，我也是刚从水泥技术学校毕业的，我们厂是日本人在的时候建起来的，他们用来修碉堡，咱们用来修营房，所以水泥属于战备物资。厂长接到政府命令，就派我押车把这二车水泥给你们送过来，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我刚才寻思半天，生怕认错人， 秋天泽听他一说，哈哈大笑起来，解嘲道：看来我秋天泽跟你老甘家还是有缘份呀。 卸完车，天很热，每个人又都是一身粉尘，于是干脆就冲了凉水澡，正赶上部队开饭时间，秋天泽留甘万山吃饭，饭间，乔干事问：秋连长，你是怎么跟甘万山一家认识的？ 秋天泽就向他介绍了自己跟甘万山的老爹甘林茂认识的经过： 七八年前，日本人刚一投降，新四军的师长黄克诚向中央提出：应迅速占领东北，并在农村建立根据地。建议立即被采纳，各解放区抽调大量干部派往东北。秋天泽也被冀中军区抽调出来，参加派往东北的工作队。来到锦州，工作队的任务是配合东北民主联军接受日本人投降，并在农村发动群众，开展分田分地的土改工作。国民党蒋委员长正在为安排全国大片收复区的要员大伤脑筋时，共产党已先他一步到达东北开展接收工作二个多月了。本来斯大林鉴于蒋委员长的政府是当时中国国内最有实力的政权。已答应按《雅尔塔协定》为基础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把东北这片土地交给蒋委员长，但斯大林得知蒋委员长也获得美国人帮助，准备用军舰把蒋委员长的十三军和五十二军分别从上海和越南运到营口时，他认为蒋介石跟美国人的关系，比跟苏联人要亲近得多，一气之下，迅速把东北的防务移交给了拥有同一个信仰的共产党军队。 蒋委员长原准备从苏军手中接收东北的计划泡汤，于是马上决定用武力收复东北。1946年11月开始，在国民党东北保安司令杜聿明指挥下，国民党第13军首先从山海关发起进攻，紧接着到达的国民党52军也在秦皇岛登陆配合13军向北攻击前进。 正在农村发动群众的秋天泽接到紧急通知，国民党已从山海关打过来迫近锦州，上级让他们赶紧向北撤退。当时工作队正分散在各个村里，秋天泽还要连夜赶到王善屯村，叫上正在这个村工作的二个同志一起撤退。 来到王善屯天已大黑，见到工作队的同志，秋天泽传达了通知，几个人说反正国民党军队离得还远，干脆今晚就在此休息，明早赶路。秋天泽同意，让工作队的同志找户人家借住，一共五个人，在这个村工作的邵清玉说：就去这村的甘林茂家住算了，他家房子多，地也多，房子都是青石垒起来的，这样的房子村里超不出三户。准备把他划成地主，把他的地也分给穷人。所以在他家借住一晚不算打搅群众。 于是几个人就来到甘林茂门前。 秋天泽敲了几下门，屋里走出一位老头，他看到门外站着几个人，其中有二个人是工作队的人，他也认识，他早已听说工作队打算把他的地分给其它人，这些天正着急上火，现在看到他们大晚上来敲门，还背着枪，情知不妙，心里着实害怕，说话也不利索了，哆嗦着问：地你们要分就分，房子你们想要就要，别绑人就行， 秋天泽安慰道：老乡，别害怕，我们是共产党工作队，能不能随便找间闲房子让们借住一宿？我们明天就走， 听到秋天泽说话客气，甘茂林放下心来，连说：行行，来来，请进请进 带着他们就往家里引，秋天泽跟着他来到屋里，看炕上睡着好几个人，是他的几个儿子，老人对儿子们说：你们快起来，到其它房睡去吧，这炕让给这几个同志。 秋天泽连忙制止道：不用，不用，老人家，我们不在这里睡，你随便找个棚子或闲房子就行，我们凑和一晚就行。 甘林茂不同意说：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在棚子里睡？你们就睡正房好了，有火炕，暖和。 于是双方推推让让争执不下， 秋天泽有些着急说：我们党有政策，不能麻烦百姓，你就别再争了。折中一下，我们睡地下就行。 老人见工作队执意不肯上炕睡，只好随他们，未了，从院里抱来几捆玉米秸铺在地上。工作队几个人打开行李，就地而睡。 秋天泽向老人打听才知，这个村子叫王善屯，镇子叫余积镇，他叫甘林茂。 老人也问了秋天泽的名字。本来秋天泽他们希望赶紧睡觉。第二天赶路，谁知，老人悄悄到里屋让他的老婆还有闺女烧了几个苞米送过来，原来老人有自己的小算盘，他想趁这个机会跟秋天泽商量，能不能给他家留下几亩地。 他说：我们村的民兵队长告诉我，你们要分我的房子和地，我也不反对，但能不能给我留一点地和房子，要不我们这么大一家子吃啥喝啥？ 秋天泽只好忍着困意，耐着性子询问他的家庭情况，经过一番交谈，秋天泽获悉甘林茂一家十几口人，在村里是个人口最多的家庭，家里的房子是全家人多年从附近山上一块一块采石，运到山下来垒起来的。地是在山脚开恳，并从河滩刨土运到山下垫出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秋天泽感到这老人跟自己父亲一样的勤劳辛苦。他对邵玉清说：这种情况，怎么能算地主呢？他家人口多，他的房子他的地都是他们自己劳动得来的，不是剥削得来的，按人口平均下来，他家成分顶多算是个中农呀， 邵玉清连忙解释，我们刚到这村没几天，也只是初步意见，并没真正定下来要分他的房子和地，在跟村里干部商量时，他们可能就把话传给他了 秋天泽对甘林茂说：老乡你放心，你的房子一间也不会分，地也一亩不会分， 老人不信，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秋天泽说道：如果你给我说的情况是真的，我就敢给你打包票。 老人乐了。 第二天鸡一叫天还没亮，秋天泽他们赶紧起来，帮老人把玉米秸收起，还帮他打扫了院子。老人准备了地瓜和鸡蛋送给他们，秋天泽说啥不要，推不掉，秋天泽就给他留下一些钱，告别了甘林茂老人。 秋天泽他们走后第二天，国民党的部队就占领了锦州，村里来了军队，国民党部队一个军官来到甘林茂院子，对甘林茂说：你们赶快把房子腾出来，部队要征用。 尽管不愿意，甘林茂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敢违拗，只好全家到别的农家借住，他的房子被国民党部队征用，甘林茂不放心，仍然跟他的最小的儿子甘万山留在家里看守家产。甘茂林看到，国民党的大炮，都是用骡马车驮着。怪不得共产党的部队都跑了。原来国民党部队的傢伙什比共产党的厉害。不过，他却不待见这些国民党的人，就拿住他家房子来说，共产党的人是来跟他商量，而且要住破房子，而这些国民党的部队，却强征了他所有好房子，把他赶到破棚子住。根本没有商量余地，看来还是共产党讲道理。幸好，这帮国民党军队还算仁义，没有在他的家里祸祸。 所幸，国民党的部队也只是借住，并没有抢拿其它东西。中午，甘茂林跟儿子煮了一锅高粮米，就着腌咸萝卜吃起来，正吃着饭，二个国民党士兵偷偷跑进来，捧着饭盒对甘茂林说：老爹，咱们换一下行不？天天吃白米饭都吃烦了，你吃我们的白米饭。叫我俩尝尝你们东北的高粮米， 看起来这二人是南方人，似乎没吃过北方的高粮米，甘茂林当然乐意，对他们说：行， 这二个国民党兵把他们的大米饭倒入甘茂林的锅里，于是甘茂林把他自己的高粮米都给他俩的饭盒盛满。二个士兵躲到一边就着肉罐头吃起来。边吃二人还互相问：怎么样？ 一个说：嗯，还行 另一个说：难吃死了。 二个人的对话，让甘茂林听得暗自发笑。 好在国民党的部队，在王善屯村也只住了一天，第二天，他们浩浩荡荡拖着炮车向北去追击共产党的民主联军去了。 秋天泽的工作队追上自己的部队，被编入东北民主联军第三纵队，又重新开始了军旅生涯。 虽然杜聿明指挥着国民党部队把东北民主联军一直追到了黑龙江，但国民党只占城市，而共产党却占着农村，农村的兵员显然比城市的兵员充足，仅仅过了二年，不仅军队数量超过了国民党，在武器装备方面，因为既有日本留下的，也有苏联军队支援过来的，民主联军就壮大了实力，他们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开始了反攻决战。 甘万山告诉秋天泽，锦州会战一结束，他爹就把他的二弟甘万水送到解放军部队，他爹当时说，就从共产党的人和国民党的人都在他家房子里住过，一个是商量，住破房子，让百姓住好房子，另一个是强征，他们住好房子，让百姓住破房子，从这点就能看出来，天下肯定是共产党的，让二弟好好在部队里煅炼。 秋天泽听闻此话哈哈大笑，开玩笑地说：行啊，没想到你爹还能掐会算呀， 吃完饭要走时，甘万山邀请秋天泽：您抽空去我家串串，要不就忘了我家在哪了， 秋天泽说道：行，等我有空一定去你家找你老爹唠唠嗑。放心吧，你那村子我忘不了，村边有条河，河边还有个小庙， 甘万山佩服地说：您记性真好。 秋天泽说：我对地形很敏感，有特殊的记忆，这都是多年打仗逼出来的。 送走了甘万山，秋天泽刚回到连部，通讯员走进来报告：报告连长，营长通知，下午三点，让连级以上干部去团部开会。 秋天泽点点头，说：好，我通知一下指导员和副连长他们。